庄有梨端起了泥炉上的酒壶,一边替几人倒酒,一边忍不住转身问江玉珣:“这是为什么?”
邢治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玉珣伸手接过庄有梨倒的烈酒,末了向他点头谢道:“杜恩利知道折柔三部的兵力,他说的虽然不一定全是真,但与邢公子之前探查出来的消息结合起来看,也能辨出真假虚实。况且……直接杀岂不是便宜他了?”
应长川的意思是——将杜恩利带回昭都,先让他在玄印监驻地把那里的刑罚一一尝试几遍再杀了他。
邢治河庄有梨都听说过有关玄印监的恐怖传闻。
听懂江玉珣言下之意的他们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心中却只有快意。
“就该如此!”
“绝对不能便宜了他那样的人——”
说话间,燔器上的羊肉终于变了色。
饿得不行的邢治顾不得客气,直接夹了一块到碗中。
刚烤好的羊肉还是滚烫的,将它咬到嘴里的瞬间,邢治便倒吸起了凉气。
他正想端起手边的杯子向口中灌水,然而不等邢治手指碰到杯壁,就被江玉珣抬手挡住了所有的动作。
“邢公子,这个酒也是烫的!”江玉珣被邢治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旁边的酒壶替邢治倒了杯未温过的烈酒,“喝这个。”
邢治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立刻将杯中的酒灌入腹中。
此时方才还滚烫的羊肉也凉了一点。
饿了好几天的邢治狼吞虎咽地吃掉好几块之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咳咳咳……”
“邢公子慢点吃。”
邢治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逐渐坐直了身,他一边尝试着平复呼吸一边说:“我在丘奇王南下之前就动身离开了达厄王所在之处,走之前勉强算打听出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消息。”
江玉珣立刻抬眸认真地看向邢治:“何事?”
邢治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达厄王那边几乎没有受到白灾影响,并且大周遭灾的消息也已传到了他的耳边。”
江玉珣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样饿了一阵子的他完全将吃饭抛到了脑后,只顾着听邢治说话。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忍不住又夹了一片肉,嚼了两口咽下后说:“他不肯帮丘奇王,不只是因为觊觎对方的草场,更是因为达厄王也想趁大周之危南下侵略。”
折柔三王都未曾放下侵略之心。
相比起丘奇王,其余两人只是更为谨慎一些罢了。
这几年来大周的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达厄王的危机感一日比一日重。
得知今年年初大周南方遭灾之后,已经忍了好些年的达厄终于按捺不住。
——就算前几日丘奇王不动手,他也会在占领了丘奇王的草场后,继续南下攻打大周。
庄有梨倒吸一口凉气:“不自量力!达厄王就没有想过万一输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吗?”
“他还真的想过!”邢治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
他“啪”一下将筷子放在了碗上,并压低了声音对江玉珣和庄有梨说:“我刚才说的那些江大人和陛下应该也不会太过意外,但江大人恐怕不知道达厄王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吧?”
江玉珣心中隐隐约约已有了答案,但还是轻声问:“什么?”
“巧罗国。”邢治咬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果不其然。
邢治所说的“后路”的确与原本的历史相差不大。
达厄王的领地紧挨着巧罗国。
此战若是获胜,那么达厄王便可成功入主中原。
若是失败,他将第一时间调兵西行,占领位于西侧的巧罗。
刚夹起一块肉的庄有梨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不要脸啊……”
军帐内,燔器上烤着的牛羊肉已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并生出了些许的焦煳味。
“糟糕,要焦了!”说完这番话后,邢治连忙用筷子将肉夹回碗里。
几人随之换了一个更为轻松的话题,聊起了北地草原上的风光。
江玉珣一边吃,一边在心中回味着邢治刚才的话。
他相信应长川绝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江玉珣还是决定尽快找应长川确认一番,并问问他是否在巧罗国那里布好暗兵……以及有没有做好截杀的准备。
-
和非常清楚自己酒量如何的江玉珣不一样,死里逃生的邢治只管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完全没想过会不会醉的事。
他不敢向江玉珣劝酒,只得问庄有梨:“庄大人今晚怎么也不多喝几杯?”
邢治虽然是一名纨绔,但他父亲也与庄岳同为九卿。
常年生活在昭都的他和庄有梨虽然不怎么熟悉,但两人好歹早就认识了。
远离了父母的庄有梨的确很想喝酒,但想起自己肩上的重担他还是立刻摆手拒绝:“我就算了吧,这几日定不能马虎了。”
睡了整整一天的邢治忍不住好奇道:“庄大人最近在这里忙什么?”
听到这里,要和火器打交道的庄有梨忍不住感慨道:“邢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几日连做梦都能闻到火药味。脑子里只剩下了数字和阿珣说的那些防火要诀,什么水袋、水囊、唧筒,一个接着一个地入梦。还好今晚是费大人值守,不然我也没机会出来吃饭。”
“你和费大人要一直在吗?”邢治好奇道。
“对,”庄有梨喝了一口热茶,非常认真地说,“我、费大人,还有另外几名郎官要轮守于此,绝对不能同时消失。”
庄有梨说的那些都是些防火用具。
草原上地势平坦,许多东西都不必用到。
为了减轻辎重,此行携带最多的就是用猪、牛等动物的皮胞制成的水囊。
曾经亲眼见过火器的庄有梨深知其威力。
接到这个工作后,他半点也不敢马虎。
“这样啊……”邢治有些遗憾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二位大人还是快些吃完去休息吧。”
“无妨!”庄有梨夹了一块肉,他想了想随口说,“我明日辰时才去换别人的班,不用那么着急。”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回头看向江玉珣并随口问道:“阿珣,你呢?”
江玉珣握着筷子的那只手随之一颤。
……自己明日倒是没有什么急事,但是晚归说不定会打扰到应长川休息。
要不然今天晚点回去,直接住在隔壁那间空军帐里?
“我……”江玉珣犹豫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正想点头将此事应下。
然而还不等他将这句话说完,军帐外便传来一阵陌生的声响。
有士兵在帐外行礼道:“报!江大人,陛下有急事找您,请您用完膳后尽快去军帐见他。”
应长川有急事找我?
身处于驻地的江玉珣的心随之悬了起来。
这句话不但将庄有梨和邢治吓了一跳,坐在桌岸边的江玉珣更是立刻起身道:“稍等,我现在就过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匆忙向庄有梨两人点了个头,接着便撩开毡帘走了出去。
而同被这句话吓得不浅的庄有梨和邢治,更是拦都没有拦他。
-
满是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
出门的那一刻,江玉珣身上的淡淡酒气立刻被风刮着散向了草原那头,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不对劲。
应长川说有急事找自己,却又让自己用完膳后再去军帐找他,这二者实在是有些矛盾。
他到底是着急还是不急?
江玉珣轻轻抿住了嘴唇,刚才悬起的心在这一刻落了回来,他敢肯定……应长川绝对没什么“急事”。
“江大人怎么不走了?”
就在江玉珣止步的瞬间,应长川声音便自不远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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