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在内乱中活下来,成了聂家当事人。
这样的人,如何与唐约扯上关系?
我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似乎毫无兴趣道:“我已经脱离聂家,你说的这些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阿九见我不动心,咬咬牙,像平地里抛下一个霹雳似的撂下一个惊天动地的情报。
“你这哥哥聂楚容,就是唐大侠这本书所有剧情背后最大的反派。”
我目光一凝:“他算是反派BOSS?”
“他确实是最大的BOSS。”阿九叹道,“可是在小说末期,因为唐约和另一男主的合作,他几乎是一败涂地,死得可以说是极为潦草与屈辱,他的死法简直像是灌满了作者本人的恶意,根本就没有一个反派该有的格调,也配不上他的才华和气度。”
我只觉心内沉了一沉,像一种粗糙火烫的岩流从地下涌入,我踩着的地面,我呼吸着的空气,忽然就有些发烫了。
他那样的人物竟也会死?
还死得很潦草?很屈辱?
震动归震动,我看向阿九之时,面上依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平静,冷淡得像是在听一件和我没有关系的事儿。
阿九看见我的反应,似乎是有些疑惑的。
仿佛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冷淡。
“身为他最爱的弟弟,你难道不想阻止男主?”
我沉默了几分,道:“唐约在哪儿?”
阿九目光一亮:“你愿意去杀男主了?”
我看着他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儿,咧了个大嘴,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知道,此刻我的唇角必定已然裂成了一个极危险且灿烂的弧度。
“我是要去杀人。”
“不过不是杀他。”
“我想帮唐约把所有挡着他路的人都杀了,我甚至想把那个和他相爱相杀的攻也干掉,只要他能快快成长起来,把我那不做人事儿的哥哥——给杀了!”
阿九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我反应是如此的激烈和狠绝。
“你为何这么恨聂楚容?那可是和你发誓互相守护,相处了整整十九年的亲哥啊!”
你说我为什么恨他?
聂楚容不光是个人形的百科全书,而且还拥有有一份巨量的情报网络,他的情报库就犹如江湖上的谷歌与百度。哪个新人最近在江湖上崛起,哪个帮主做了亏心烂肺的脏事儿,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奸污了哪家的姑娘,哪个官员收受了谁的贿赂贪污了多少灾银,他都晓得。
可他从不关心这些人是否受到惩罚。
他只关心这些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不能为他所用的,他便把罪证大白于天下,端个光明磊落的做派,好像他真是清白与无辜。
但若恶人能为他所用,他便成了恶的保护伞。
掩饰罪证、威逼利诱,处理掉相关证人,甚至是对这些恶人紧追不舍的捕快,管叫这些人一个个为他马首是瞻、死心塌地。
在他成为聂家话事人的三年后,聂家那些黑色产业的利润,和聂家的声名翻了三倍不止,而他本人却讳莫如深,不在人前显示武学,不在人后炫耀成就,低调如同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但我清楚得很。
似我哥哥这种人,实是恶人中的翘楚,恶棍中的公子,恶徒里的经营家。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天才!
一个天生的聂家人!
而我在聂家长大,也很难不在耳濡目染中对这个家抱有一丝丝希望,何况爹和祖父待我不好,可楚容待我极好,我当时以为,自己虽不能改变上一辈,但我若把楚容捧上聂家主事儿的位置,我能改变聂家这腐朽糜烂的局,让一个黑得比煤炭还黑的帮派洗白。
所以我拼了命地去保护他,去在聂家的内乱中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我忘记了一点。
舍身而入地去救赎反派,若是救赎不成,则必融入其中变为一点浓烈的黑,若想保持白身,则必要坠个粉身碎骨、血肉无存!
所以我不相信什么救赎反派文学,我不相信什么反派在未曾黑化之前就是本性善良的人,只要给予充足的爱就能去改变一个人。
我不相信,是因为我真的试过啊。
我笑了笑:“看来你也并非无所不知,我和聂家的起承转折,你是只查到了起承,转折你是一个都没查到啊。”
阿九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既不愿去为哥哥改变结局,难道不愿救救你的老乡?”
“另外一个穿书者可是接了系统任务的,若他杀唐约而不成,害梁挽而失败,就会置于极大危险之中……老乡遇难,你也能袖手旁观?”
我自是不能。
可也不能被你瞧出来。
被人拿捏的苦楚我在聂家已受够,没道理出了聂家还要换个人继续拿捏我。
“不是每个老乡都是小棠。”我冷淡道,“你说的这件事我要考虑考虑,我若想找你,会挂牌休息三日,我若不挂,你就别来主动找我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穿穿,如果真的人在附近,我自有办法引人出来。
引不出来,要么是人家不信任我,要么就是没能力也没实力帮我。那我就得再想想对策了。
想完,我特意补充,一根手指如一把剑似的戳指着他,另外一只手掌已放在了腰带剑上,五指像欲飞的五道线,瞬间就可展开一道白光。
“以后别在我独处时忽然出现,我有应激反应,有时真会忍不住刺过去。”
阿九又又叒叹道:“你的戒心当真强悍,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怀疑系统的真实性?”
废话,什么都信系统的人才会有问题好不好。
眼前的白影突兀地消失了。
四周就只剩下了寂静到荒唐的空气,我抬起头,看这半高半矮的天,瞧那云絮像一层灰蒙蒙的滤镜遮了日与月,整个天色就像是一碗被打翻了的苦咖啡,说不出的浓稠与苦涩。
唉,真是得添一点儿糖了。
我说这天色,也说我自己。
我抱着重重心事回到了客栈,想和小错找个机会打听打听唐约这个人。
虽然他可能还没崛起,但总归能找点线索吧?我不可能总向系统伸手要剧情,我得自己先找到他啊。
结果还没进棠花酒肆的大门,我就隐隐看见了其中几道熟悉的背影。
秋碎荷、李漾、祝渊。
以及一个熟悉的背影,分明是梁挽!
已经卸去易容的小错,此刻正在以店小二的身份招呼着他们。
我瞅了瞅腰间,我今日披了一件极为宽松的补丁衣袍子,几乎把一身伤遮了个严严实实,连腰间也不露分毫,我脸上白白净净一尘不染,我头顶扎个丸子头,一丝不苟得犹如京剧里的奶面小生。
于是我面无表情、大步流星地踏入酒肆。
几个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了我。
秋碎荷见我这般,目光四处逡巡,唇角甜甜一笑,抱拳道:“您可是聂老板?”
我冷淡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只见李漾目露疑色地看着我,祝渊目不转睛地打量我。
只有一个梁挽,一看见我的瞬间,就如定住了一般。
就如什么平静的东西在阳光下潜伏了太久,此刻遇到我的目光,便瞬间骤然撕裂!
看我第一眼,他凝固了身躯上的所有肌腱,一双眼中的情绪在一瞬间满得快要溢出来,却又瞬间收拢到了里面,仿佛三千瀚海浪潮翻涌之巅的清光,都被聚集收拢到了一点。他再看向我时,只是冷静镇定得像是在看一个第一次认识的人,他收敛自己的情绪就如同收了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他微笑,且是温和而不带任何锐气的笑,抱拳道:“在下梁挽,可否与聂老板进一步说话?”
几天前,韩庭清等人被秋碎荷扭送入官府衙门,被掳掠的少女们得到拯救,但你的罪名也才刚刚洗清,通缉令才刚刚撤下,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酒肆里,和我说话?
我淡淡道:“此处人多口杂,我不想和你进一步,我知道你是为了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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