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郭暖律,穿梭其中,如真正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腾展开来如蛇如蟒如曲水的一把剑,竟然能被他缩成那么小的一个点儿,精准无比地透刺过绢帛的间隙,刺向那曾雪阳因绢帛穿抽而稍稍慢了一寸的身躯。
竟在对方抬掌的瞬间在手臂上点了一剑,留下了一个慢慢扩深的血点!
这得是多精确的控制力?多可怕的腕力?
多一分是太深,少一分是太浅,他却能不多不少,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地刚好在那一点绽出血花儿。
高悠悠指尖如转轴拨弦一般优雅起伏,上下气劲儿一时激射如云弹,一时急飞似气柱,完完整整的大殿也被他的气劲儿激得不得安宁,那凹了一边儿的柱子,削了一角儿的桌子,缺了一腿儿的椅子,以及曾雪阳身上碎了一大片儿的衣角,都在昭示着他招式的凌厉和内功的深邃。
我在默默叫好的同时,也忽然惊觉出了一道儿影子附着在我身后。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刚想抬剑刺去,却见一对光和影挡在了我的身前。
光是阿渡的剑。
他的剑光一闪,便迅速割绕了一个想偷袭我的人的咽喉,那柄柔柔软软的剑到了他的手里,是欲拒还羞、慵懒闲致地往对方脖子上那么一拉一扯,就带走了一个人的大好性命!
取完,他甚至还随意而冶艳地冲我一笑,仿佛是有意想让我看看他的剑法和身段,炫耀完了还仰脸眨眼,好像在问我:“聂哥,我的剑法怎样啊?”
我冲他漾了一笑,却忽然雷惊电怒一般甩出一剑,在他的笑容还未转为惊愕时我就擦过了他的身侧,手中的剑尖螺旋之中急刺入了另一个扑过来的人的胸膛,然后“夺”地一声儿从胸口钻出,带了一泡儿血花如泉丝儿一般钻涌出来!
他眼里映入了这样粗暴而凌厉的红,瞬间眼球也被染红了一般,杀气和意气混杂入了笑容,使他几乎在那一瞬间战意大兴,想和我对剑起来。
可看了看我,他又似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冲到了冯璧书的身边!
冯璧书左手似伤势未愈,可右手却挥了一条带链子的刀,链如一梭子银线在墨纸之上乱蹿,刀如一瓣儿的铁莲与各色武器碰撞、摩擦,几乎乱舞出了一阵阵一簇簇的火花。
四碰八撞之下,他身上虽然多了八道伤口,可却靠着阿渡的加入,缓解了一对多的压力,竟然成功越过了聂楚容身边待着的四个铜墙铁壁般的护卫,直接冲向了楚容!
这是想做我刚才未完成的事儿——擒贼先擒王么?
我心中百感交集,却发现楚容见了冯璧书冲过来,几乎是新仇旧恨一起,脸上顿时露了狠色,那袖袍之中气劲儿涌动,忽然变得鼓鼓胀胀起来!
不好!
我当即冲上前去,做了一件儿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儿。
我一剑刺向了未曾防备我的冯璧书!
聂楚容惊喜地看向我,袖间的鼓胀之势顿时迟了一滞,好像蓄势待发的什么慢了一步似的,阿渡当场发出一声惊呼,并及时地抖出一剑来阻,我的剑尖却在碰到阿渡急速飞来的剑尖之时,借此转了一折,迅速刺到了失了防备的楚容袖口!
剑尖登时挑出了一个机扩物事儿,我瞬间一个翻滚,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果然是一件儿装着火|药的机扩匣子。
这家伙居然随身携带火|药?
疯了是不是!?
我抬头瞪他,他却满是怒容地捂着破损的袖口,道:“你还敢刺我的手腕?”
我冷声道:“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你知道在这里点爆火|器的后果么!?”
楚容眉心微微一动,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说完,他忽然语带深意地盯凝着我:“你应当知道我已没有退路,到了这一步……不是他们死,就是聂家亡,你既已选了他们的路,就是一步步迫聂家起火……那你下好决心看我尸骨无存了么,楚凌?”
我内心一震,只觉得他的语气渐渐从疯癫尖利,过渡到了一种难以解读的深邃决绝,他在这一刻看着我,话里藏的话儿,字里藏的字,我一下子明白了几分,可又看看他下一秒病弱苍白,却桀骜如鹰的神情姿态,我又似乎一下子什么都不明白了。
这疯魔病绝之人的心,早该被狗给吃了,如今还说这些话……到底是变了还是没有变呢……
这时另外有人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那曾雪阳也确实是当得起一声儿内功绝顶,即便被三大青年高手如此围攻,他竟然还能随手一抬,便是一片儿阴气袭人的冰风掠过,冻住了绢帛的末梢,使得龙蛇穿梭的乱势由此一滞。
他又如探云捉浪一般地翻掌一抓,竟然凭空捻住了一点儿曲水剑的剑尖,以指尖险些被切断为代价,为这把可曲可折的杀人名剑附上了一层冰寒之气,我便觉出郭暖律抬剑的动作比之前稍稍慢了一分。
这一分在寻常人寻常眼里看来极难以察觉,可在高手对决之中却是至关重要、不可轻觑的一分差距!
曾雪阳立刻抓住机会,随手在腰间伤口一抹,以血化冰,一道儿阴寒无比的血冰如一点儿噩梦的化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刺向了近在咫尺的郭暖律下盘!
郭暖律剑尖跟着下沉的一瞬。
曾雪阳竟又是激出一道儿血冰。
这一道儿竟然比之前的血冰更快更急,且更加不可挪转!
刹那间已要刺入郭暖律的大好胸膛,再下一瞬就可从心脏之处钻破而出!
却在我震惊尖呼,梁挽急冲而来的这时候,有个人比我们更快。
高悠悠。
就在郭暖律身边的高悠悠,瞬间撞开了对方,伸出素白无染的手指,正面接住了刺向胸膛的血冰!
刹那间血光四溅,两个人滚作一团儿,冲撞了许久才算停下,在大殿的地板之上竟然流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条形血迹。
是谁的血?
谁要死了!
曾雪阳接着足尖一点而起,要把二人瞬间击毙!
梁挽立刻从地上飞快踢去一剑,制住对方的冲劲儿,同时不过生死地掷出一道儿绢帛,直打那老贼的额头!待对方迟滞的瞬间,他的人已冲到了老贼的身前!
楚容趁我分心,飞扑向我怀里的火器匣子,而我怒到眼圈发烫,手中剑尖如龙咬蛇吞一般绞了那火器匣子,把里面的铁球在一瞬间急出三十剑,几乎把一个球削成了铁屑!
我不顾楚容在手掌之下滑出的短刺,借着剑势往上一弹,便削了他的臂膀一点红,搁在了他纤细可断的脖颈之上。
“聂楚容在我手,你们都想他死么!?”
剩下的六个下属都已停手,唯独曾雪阳这狂妄自大的老贼,一见到这熟悉的情景就阴沉了一张脸,怒着指出:“你未必舍得他死,但你的朋友很快就要死上两个了……”
我盯着高悠悠和郭暖律抱在一起,血从他们的身下一起流了出来,可两个人的身躯面目却离得那么近,根本看不清是谁的血,曾经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么?
可曾雪阳又要冲去杀人,却被梁挽抢先一道儿,像一道风似的卷过二人,一手捞一个,就这么在肋下捞走了两个人!
把人一个接着一个丢给了冯璧书和阿渡之后,梁挽猛地转头看向我,不知看到了什么,当场惊惧无比。
我只把楚容拽在身躯之前,剑尖死命地搁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的脖子上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怒道:“你埋在这儿的火|药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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