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下巴上
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更别说这么急着给你弄来假肢。”
梁津川闭了闭眼,看起来冷静些许,说出的话却是阴沉到了极点:“你急着让我装上假肢走路,是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残废丢人。”
“梁津川!”陈子轻一下就拨开他的手站起来,指着他说,“我什么时候……”
觉得拿手指人不礼貌,也有挑衅侮辱的可能,陈子轻就把手指缩回来,叉着腰在轮椅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我什么时候嫌你丢人了啊,你又不是昨天前天才残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以是你嫂子为那个,为荣,我超骄傲的,我从来不觉得你坐轮椅就输人一头。”
陈子轻看梁津川一眼:“你别故意说那种话挖我心,我会难受的。”
梁津川眼底闪动,他被这个人为了得到假肢躺在某个不知名的有钱人身下,卖力讨好的画面刺穿心脏,鲜血淋漓之际,有人捂住他稀烂的伤口,吹了吹。
他好像就不疼了。
那股无能带来的憎恶与恐慌被转移了,全身心都被浸泡在温热的,干净的糖水里。
陈子轻留意着梁津川的气息变化,他趁机袒露真心:“在我心里,你是最坚强最勇敢的孩子,我都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
梁津川冷冷掀唇,他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准大学生,还是个孩子。
呵。
梁津川摁一下眼,擦掉那点湿意,他冷淡的声音里裹着几分神经质:“我最后问你一次,卖没卖身?”
陈子轻翻白眼:“没有!”
一听就有赌气的成分,他就换了个毫无尖锐棱角的语气:“没有啦。”
梁津川不为所动,目光冷戾。
轮椅被转了个方向,对着床,他的视野里,坐到他床上的人对他说:“你不要为了不存在的事纠结生气了,你这样会让我心疼的。”
小屋里的空气静了静。
陈子轻已经对自己偶尔冒出茶语习以为常了,不能改变就接受,他拍拍梁津川的轮椅扶手,摸几下。
“明明是这么高兴的事……”陈子轻唉声叹气,梁津川怎么就发起疯来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你嫂子我又不是唐僧肉,哪还能挂卖,谁想买啊,没人想买的。”
梁津川一言不发,没人想买?穷的富的都有。
有意勾搭的,无意勾搭的,都往寡夫门前凑热闹,在小叔子面前显摆。
.
陈子轻想到个事,忽地凑到梁津川眼跟前,确定地嗅了嗅他的气息:“你的舌头是不是破了啊?”
梁津川不答反问:“假肢是你托谁打的?”
陈子轻蹙了蹙眉心:“你怎么还问呢,不问了好不好。”
梁津川看他的眼里透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审视,或许是个秘密,不想说。
那他只能不问了。暂时不问。
梁津川偏过脸,目中是小窗外的绿意蝉鸣,谁能想到那块地方曾经被一条条木板钉死,他说:“你敢卖身,我就掐死我自己。”
陈子轻反应迟钝:“啊?”
梁津川的言语极淡:“我让你卖身得来的假肢成了白费。”
陈子轻喃喃:“……不
掐死我啊。”
梁津川冷笑出声:“掐死你有什么用。”
陈子轻瞟他长卷的睫毛,忍住想放根火柴上去的莫名冲动,委婉地提醒:“你刚刚都掐我了。”
梁津川说:“去照你屋里的镜子,看你脖子上有手印吗。”
陈子轻嘀咕:“轻点掐也是掐。”
梁津川猛然转回头:“那你想怎么做,掐回来?”
“好啊。”陈子轻不假思索地半站起来,一只手伸向梁津川,出了一点汗的手落在他修长脖颈上面,“你就是这么掐我……”
话声戛然而止。
他发现自己的腿跪在轮椅上。
而梁津川的两条大腿敞到最大,腾出的位置,刚好让他嵌进去一个膝盖。
梁津川背靠轮椅,眼依旧发红,神情姿态散漫松弛。
被掐着的脖颈后仰,突起的喉结卡在光滑虎口处,有力地上下滚动。
一双眼看着掐他的人。
陈子轻感觉这个姿势跟这个氛围都不太好,他默默收回手,把跪着的那条腿从轮椅上放下来。
梁津川坐姿不变,还是一副像是能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你有占雨的联系方式,她家在首城,她哥对你一见钟情,”
他排除过,找不到嫌疑人,只能锁定占雨她哥。
陈子轻恼怒地瞪过去:“没完了是吧,梁津川,我去年就拒绝了,你今年怎么还翻旧账?”
梁津川盯着他:“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
顿了几个瞬息再开口,隐隐含有一丝自嘲:“我愚笨,想不出你是怎么得到的这副假肢。”
陈子轻抖抖嘴皮子,这个年代的省理科状元愚笨……天大的笑话。
梁津川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大概是我的嫂子会变戏法。”
陈子轻意味深长:“你就当是这样。”
梁津川眯了眯眼。
陈子轻主动结束这个话题,他让梁津川把假肢装上。
梁津川没有如他所愿。
“装嘛装嘛。”陈子轻说,“我想看,我做梦都想看你站起来走路是什么样子。”
梁津川还是那副态度,但他藏在碎发下的耳根染了层薄红。
陈子轻瞅瞅梁津川,我让你装个假肢,你耳朵怎么还红上了……
.
夏日浓长,仅仅是一个中午时间就像一辈子。
梁津川卷起空裤脚折在膝盖部位,陈子轻把假肢递给他。
假肢是按照梁津川的身高数据买的,不会出现不合适的情况。
陈子轻看梁津川装假肢,他的手法是生疏的,却没有犹豫迟疑的痕迹。
想必他的人生计划里有买假肢这一环。
只是贵。
未来五年内都轮不到它登场。
陈子轻心想,首城那边的大学也许会为了方便梁津川这样的残疾人上课,在去教学楼的台阶旁边做个滑道。
除此以外,学校一定还有别的,照顾他的措施。
但都比不上假肢。
梁津川也不喜欢麻烦学校,麻烦别的同学。有了假肢,他就能好好的享受大学生活了。
陈子轻走了一小会神,眼
前投下一片陌生的阴影,梁津川已经装上假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很高。
陈子轻呆呆仰头,太高了。
怪不得大高个宁向致说梁津川要是有小腿,会比他还高。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仰望,原主才一米七多点,梁津川按上假肢一米九了。
他低头看的是我的头顶,我跟他说话脖子都酸。
陈子轻刚起身,站着不动的梁津川就徒然不稳地往前摔倒。
大脑来不及思考,陈子轻就扑上去,面对面去扶撑梁津川。
假肢很重。
有了假肢的梁津川体重就不像之前那么轻了。
陈子轻一下没准备好,他扶不住地踉跄着向后倒在床上。
梁津川严严实实地压在他身上,突显的骨骼隔着薄薄的褂子布料撞上来,他被撞得发出吃痛的哼声。
“扑通”“扑通”
他们的心脏跳动频率是相贴着的,仿佛一起多跳几下就能相连。
陈子轻屏住呼吸。
梁津川看出他的紧张,有意破解所谓的亲热戏开场:“我有口臭吗,你这么闭气。”
陈子轻:“……”
他一呼吸就喘:“多煞风景啊你说这个。”
梁津川垂眸,被他压着的胸脯每次起伏都像是在投怀送抱,他声线浑浊起来:“那不煞风景的话是什么?嫂子,不如你教我。”
陈子轻眼神飘忽到一边,我不敢教。
距离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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