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养在薄太后膝下的刘越刘寄都难以见到忙成陀螺的刘瑞,那长沙王刘发这个阿母只是程姬侍女的小可怜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先帝真心疼他,哪怕不把儿子封到齐系的关东,也会在靠近楚系和淮南王系的中原地区找个还算富裕的郡县作为封国。
可先帝偏偏就把不受宠的刘发封往长沙,而且还没多给几块富裕的郡县。
“朕不相信乌桓人,也不相信伊稚斜会乖乖听令地把主力部队调去河套,所以还得留下两王以备不测。”
“而长沙王还得替朕盯着南越,以防赵佗出尔反尔,给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别看南越名义上是大汉的属国,而且在文帝一朝就去了国号,以藩王自居。可就像是先秦的楚国在自立为王与削王号间反复横跳般,南越的赵佗也是对外宣称臣服于汉,对内比照始皇的排场为自己准备了黄肠题凑。
你要问大汉知不知南越的动作?呵!你当长沙王和桂阳郡的人都是死的吗?建陵这么大规模的动作怎么可能瞒过大汉?以往是大汉的内部矛盾太多,腾不出手去收拾南越,所以才让赵佗在那儿装了会儿皇帝。
现在嘛?
“南越王要是可信的话,您也不必戒备乌桓。”信乡长公主对南越的了解仅限于盟府的记录与乌伤翁主的书信,所以在大汉的立场下,她很难对周边国家报以一个相对正面的评价:“这么看来,五兄确实是最佳人选。”
不然在剩下的妖魔鬼怪里挑挑拣拣,只怕会闹出一个西汉赵构。
只是……
“五兄一走,江都国的内政便由国相和朝廷派去的天使全权处理。”信乡长公主想到一个关键而敏感的话题,试探性地问道:“江都王后乃当地的权贵之女,陛下可别忘了梁王的前车之鉴啊!”
虽然在文景两代把实权藩王一一削完后,刘瑞接过阿父的工作,继续把藩王的权力削得跟彻侯相差无几,但是在多则三郡,少则一郡的一亩三分地里,关中委派的国相想造藩王的反也不大容易。不然史上的刘彭祖也不会逼杀关中派来的两千石大员,愣是在削藩削得手指冒烟的汉武帝的眼皮子底下专擅大权,把封地搞得民不聊生。
别看江都王大大咧咧的好似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但是这种切身利益的事也没人不会细究一二。
换位思考下自己的食邑由他人全权处理,自己别说是提点意见,甚至不能看下账本的悲剧情景,信乡长公主便难以相信江都王会谨遵圣意地前往上郡。
更糟糕的是,藩王为了掌控封地而会选择与地头蛇联姻。
江都王刘非的王后出身广陵连氏,其祖原为先秦时的楚国公族——因为连姓本身就是芈姓的分支,是由名为“连尹”的楚国官职衍生而来的。
江都王后的上位全靠母族在刘濞发疯时赶紧跳反,所以先帝为了安抚故吴之地的豪强而让连氏的女儿嫁给刘非,以此稳定当地情绪。
有着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的先决条件,江都王后趁机架空刘非的亲信也不无可能。
搞不好连关中派去的官吏都要折损一半。
“这个好办。参考高后的兄弟与文帝时的前任轵侯,连氏总得派人保护他们的女婿。”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刘瑞不信连氏内部铁板一块,更不相信连氏这种大家族连表面工作都不做:“别的不说,江都王后的亲兄弟和连氏的家仆都得跟着江都王出征。”
“不然民间指责他们无情无义前,江都王就得考虑换个王后了。”
“至于五兄……”
刘瑞的语气微微一顿,突然想起上次与刘非见面后所做过的奇葩噩梦:“比起在江都国内醉生梦死,他更想在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人生意义。”
毕竟是被《汉书》评为“好气力,治宫馆,招四方豪杰,骄奢甚。”的藩王。
得知刘瑞已经接受东胡王的投诚,准备与匈奴来场收复河套的小摩擦后,江都王刘非激动的那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不仅请愿迎击匈奴,更是表示刘瑞要是缺钱缺人的话,他愿意捐出江都国库,甚至可以自备军队,自带干粮……
怎么说呢!
即使是以抽象的角度来看,刘非的行为也很炸裂。
信乡长公主看完刘非的上书后露出一副“我看不懂,但是我大为震撼”的困惑表情,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不算评价的评价:“五兄真是与众不同的大丈夫。“
他老刘家居然会有这种圣人?
这简直比文帝不腹黑,高祖讲规矩还要可怕。
第298章
“陛下,五兄入京后我能请他去家中坐坐吗?”回过神的信乡长公主非常好奇这位兄长的脑子是什么构造,于是上前悄悄求道:“陛下与五兄多日未见,怕是要寻清净之处说些私事。”
“你家?”刘瑞低头对上妹妹的眼神眼神暗示,心下一动道:“你家怕是不便谈话,还是去昌平姑母的私宅吧!”
楚元王系的红侯富侯接连去后,太皇太后便是宗室的最高长辈。可太皇太后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改变不了她在这个延绵千年的家天下里始终是个外人,这也是宗正这个晚辈偶尔敢拿高祖文帝去压太后,但却难以对上公主的逻辑所在。比较著名的便是武帝去后,抚养昭帝的鄂邑长公主权倾朝野到连霍光都要礼让三分,最后就算捏到公主的叛国之处也不敢族诛公主一家,甚至还要安抚公主的子女,避免宗室群起而攻之。
同理,昌平大长公主作为文帝的女儿,除了不在长安的馆陶大长公主和梁王外,宗室里没人比她的辈分更高,地位更尊。
刘瑞若去信乡长公主家里肯定会有“不长眼”的强闯进来,但要是去昌平大长公主的家里,那些想来凑凑热闹的就会被昌平大长公主合理合法地拒之门外。
想到这层的信乡长公主突然无力道:“那么多规矩,活得不累吗?”
刘瑞想说真是因为活得太累,所以后世的老钱风主打一个随行慵懒,然后嘲笑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伪贵族们。
何必呢!那些搞君主专制的不是掉了脑袋,就是在掉脑袋的威胁下主动走向君主立宪。真正的贵族即便看不起泥腿子,也要摆出政治正确的姿态。哪像那群没钱装横的假贵族,简直比恶犬还要匪夷所思。
信乡长公主不提倒好,一提便让刘瑞动了重修汉礼的念头。
有一说一,祭祖祭天与阅兵仪式上搞点花活也没啥问题,关键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真有必要那么累吗?
更可怕的是,汉代这个坐着上朝,还没那么多贞洁教条的朝代已经算是规矩少的。
要是搁在动不动就下跪的清朝……估计官员的半月板都挺坚强的,居然没有关节性积液或软组织损伤。
“大汉的礼仪是叔孙通与儒家博士一起设计的。既然未复孔子推行的周礼,那便召众家之博士修改一二吧!”虽然后世经常嘲讽欧美的私产保护因人而异,但是那句老威廉.皮特在十八世纪提出的“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的言论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放在古代也是合适的。
不如说,这一设想要是被公元前的千万级王朝付诸于现实,那么对这一王朝的邻居而言,无疑是极为恐怖的事?
为啥?
因为这侧面反映了中央政权对基层的掌控力。
罗马依靠军事改革建立起庞大的帝国。
而大汉依靠军功制落得一个独以强亡的结局。
至于能与大汉媲美的唐朝……
别看它国都六陷,丢下一个五代十国的乱局,但它落幕时还是带走了回鹘吐蕃与南诏,死得也算是轰轰烈烈。
这是为啥?
因为唐朝走过歧路,但也留下了可供参考的制度改革,甚至一些理念搁在现代也是好不过时。
至少就对外政策而言,万国来朝的盛唐也没傻到拿本国人的血去供养外族。
唐太宗立下的“诸化外人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与“海商死者,官籍其货,满三月无妻子诣府,则没入”的规定让抢钱的老美都有点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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