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这次轮到安德烈亚斯刚想回话就被旁人截了。
代达罗斯可不只是白白长了他人几岁。身处地理十分敏感的罗德岛,又是常与三教九流频繁接触的高级工匠,自然是与短暂进过权力中心的阿纳斯塔斯一样懂得语言艺术:“希望这个机会多到我在此地迎接死神。”
阿纳斯塔斯的眉毛一挑,委婉而又真诚地提醒道:“我不会对同乡下手。”
“难说。”
安德烈亚斯见过雅典的官吏钉死夜半偷尸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的成员,所以对那“不下手”的保障嗤之以鼻:“你们连亲友的平静都敢打破,何况是对你们抱有入骨偏见的陌生人。”
“关于这点,我想纠正你的偏见。”阿纳斯塔斯觉得这群希腊老乡不可理喻:“人的终点无非是在冥界接受诸神的审判。既然人的躯体终将渐渐腐烂,何不在被时间吃掉白骨上的所有皮肉前满足他人的一点好奇?”
末了,他还补充道:“死人是没有知觉的。死人若是还有知觉,那么用火焰托举战士的遗体并不比剖开人的胸膛更为高尚。”
阿纳斯塔斯的右手盖在心脏的位子,语气变得更加真诚:“我对提供进步阶梯的牺牲者都抱有敬意,解剖时会努力保证遗体的完整,事成后为他们举行符合身份的隆重葬礼。”
他再次向卡塔利亚寻求突破:“我想你是了解我的。”
“埃及人的医疗技术能领先希腊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们了解身体的精密构造。”
“我不是为低俗的感官刺激寻求牺牲,而是在崇高的奉献下将无畏的牺牲降到最少。”
阿纳斯塔斯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整个人也陷入一种令人胆寒的狂热:“为此就算牺牲剖开奉献者的同僚也不值一提。”
“所以你愿为此奉献?”安德烈亚斯知道这群疯子不是一般人,但没料到他们疯到自己都能成为同僚的解剖素材:“我是说……你能接受死后成为其他医生的解剖素材?”
“有何不可?”阿纳斯塔斯用好笑的语气点名一个惊悚的事实:“你以为在得到解剖重刑犯的许可前,我们靠什么了解人体构造?”
阿纳斯塔斯的眼睛依旧盯着卡塔利亚:“埃及的祭司可不允许外人观看木乃伊的制作过程。”
代达罗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阳陵,不再颠得乘客难受,他才挤出一句评价:“我是真没见过比亚历山大医学派更疯的的学派。”
卡塔利亚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于是撩起车帘去看传说中的学术中心。
阳陵县的规模肯定远远不及她最爱的亚历山大,毕竟后者同时兼具学术的中心与政治、经济的中心,加上埃及沙漠较多,适宜的地域少之又少,所以人口五六百万的国家里有八成的居民集中在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大城市里。
可即便是规模小于西方公认的文化之都,阳陵县的体量搁在罗马希腊的诸城邦里也依旧能打。历史上的阳陵徙入关东的大户后就是一个人口十万的商业城市,而在刘瑞将其划作文化之城,建立已成西汉稷下的太学府后,阳陵县的常驻人口翻了一倍,加上没有记录在册的隐户能有二十来万。
“往前的路得劳烦你们动动双腿。”马夫搁着门板喊道:“前方禁行,我可不想为此进了阳陵狱。”
第488章
安德烈亚斯他们只好下车,结果看到最左侧有明显是给马车同行的青石小道。
“这不是有道路可走吗?”
“这是官道。”车夫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无奈:“意如其名,就是给官员的马车提供便利的道路。阳陵县的官道只供藩王、公主以上的宗室,三公九卿,各家的博士驱车行驶。在这儿,你大父是萧何都不好使。”
咋一看是没事找事的安排,但是和普林斯顿的诺贝尔停车位,京都大学的专属司机有异曲同工之妙。
车夫向其解释后还貌似无意道:“你们哪日成了博士,也可获得这种待遇。”
卡塔利亚听出对方的话里有话:“外族可以成为博士。”
车夫闻言感紧撇开自己的关系:“这可不是为人驱车的鄙人可以下定调的。”
话虽如此,但他既要挑起话题,也不会将对方的动力悉数浇灭:“谁又能料陛下所想?谁又能知未来之事?”
代达罗斯已经听出对方的意思——当官是不可能让你们当官的,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外族当官的限制,但是你们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混进学术的上流圈。
但……
“博士不是大汉官职?”
“是,但也不全是。”
车夫见对方懂了自己的暗示,也不含糊地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大汉的官职分实职和虚职,而博士介于实虚之间。”
“能力强的如少府令敫仲姬,广川王太傅张恢,肩上都有博士之职。”
“若不是在先帝治期,御史大夫借着儒皮登堂入室,今日的高官博士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倒不如说,晁错差点创造历史。
亏得张苍去世较早,否则能在生前达成彻侯、丞相、大汉博士的三连冠。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同时也是不少人的奋斗目标。
代达罗斯倒是没这宏图伟志。因为皇帝都已明牌不会任命外族为官,所以他们撑死也就混个虚职。
高官博士?
呵!
就算皇帝愿意捧人,利益集团也能让其上任一周就暴毙而亡。
搞不好这博士的虚职都是虚中之虚,只是给个博士的“尊称”,待遇名册一概不谈。
“你们带了五铢钱没?”车夫走前丢去一个不大的包袱。
安德烈亚斯解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三块铜制的传验。
“阳陵县的物价不低,可别被人套了脑袋乱棍暴打。”京中虽已没有游侠,但是当过游侠的家丁、卫士,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他们中的老手都有功夫在身,三十板子下去只是外皮微红,内里如同碎肉一般。”
车夫知道这群人的依仗在那儿,好心提醒他们别飘:“往来的人里有去过西域的行商,有没出关中的粗人。”
安德烈亚斯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代达罗斯却心底一沉。
“人不怕眼拙嘴笨,就怕英才难得糊涂。”
言下之意是他们若是在此惹事,被人捉着打了一顿,刘瑞不会为其出头。
“谢谢提醒。”卡塔利亚塞给车夫二十余钱,足够他去路边切盘羊肉下酒。
阳陵的路边与街道都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何为拥挤,何为民工的建筑上限。
在此前,安德烈亚斯从未料到木制的房子在毫无规划的前提下能歪歪扭扭地冲到三层。
硬要比喻的话,就是低配的哈尔城堡——无魔法的超级精简版被照进现实。
热气团在扭曲狭窄的屋子里,过道上让没走一会儿的安德烈亚斯鼻尖冒汗,忍不住用袖子去擦睑上的水珠。
无独有偶。
巡逻的官吏敲着铜制的圆钟,扯着嗓子在那儿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店不许内设厨房。”
“小店不许内设厨房。”
卡塔利亚注意到这叫唤的官吏穿着后背绣有“火”字的五口马甲。而在每条商业街的两端,中部,都有一个储水的高楼观察附近是否有人知法犯法。
“这叫望火楼。”他们刚进阳陵县时,就有专做游客生意的人摸着口袋找上门来:“一日专导三十钱。”
他挥舞着有点年头的地图,指着朱笔描重的地名说道:“这些都是另外的价钱。”
代达罗斯对主动搭话的半大小子很感兴趣,因为他的老家就有做游客生意的人,不过以介绍工匠的老人居多。
安德烈亚斯毫不迟疑地付了三十,后者接过随手一拨,眉开眼笑地把地图交给付钱的人:“跟我来。”
上一篇:[女穿男]西汉皇子升职记 上
下一篇:大王万万不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