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弟!”熟人见时机到了,不由得以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可别为了此事闹得家宅不宁,兄弟结仇。”
“兄长说得对,说得对。”王二狗砸了砸嘴,发现正是这个理,于是向对方谢过便赶紧向上报了名字。
负责登记的小吏也知道报名的都是隐户,所以没有为难对方给了凭证:“落户后要上缴两百钱罚金。”
王二狗的心尖一痛,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就听对方继续说道:“知足吧!非法滞留关中数月,罚你个两百钱绝对算是宽大处理。”
别说是在文帝以前,就是在今上治下,王二狗的行为最轻也要判个司寇(相当于有期徒刑两年)。相较之下,两百钱的罚金真的不值一提,哪怕洛阳富贵不比关中,咬牙辛苦个两三月也可以缴其两百罚金。
拿到户口后就赶紧把细君和幼子接过来吧!
王二狗在前往洛阳的路上如此想道。
是也,那个向他透露消息的熟人端着谷粥凑到王二狗旁,一边与其烤着篝火,一面道出今日搜集的小众情报:“你发现个事没?”
“啥事?”
“前往洛阳的关中隐户里基本没有巴蜀及汉中一带的人,而且也没荆州以南的人。”
“这不很正常吗?”王二狗的老家卡在南阳与临江间,而临江又与巴郡接壤,所以他很清楚叔蜀商的富裕。尤其是在养蚕业与制盐业搞起来后,巴蜀人去外地打拼的兴致就更低了,所以在关中难见蜀商外的巴蜀人是很正常的。
至于荆南的豫章郡与长沙……
“那地人往关中凑也不容易吧!”
现代从武汉开车到西安也要13小时,更别提在贵族用马,黔首用腿的古代。从荆南到西安隔着高山巨浪与数道关卡,除非是有科举需求,否则荆南的汉人更倾向于前往巴蜀。
“不是这个原因。”熟人预判了王二狗的回答,不由得往对方的身边凑得更近:“听说除了洛阳的学宫,陛下也在豫章郡有修建计划。
“豫章?”
此时的豫章还未升级成唐宋时的书院之地,瓷器之都,所以对有点见识的汉人而言,豫章=庐江王的旧地=挨着南越的倒霉蛋=废吴王刘濞的前任小弟。
而对忙于个人生活的汉人而言,豫章是什么?不知道啊!他知道的汉地除了自己的老家就只剩下长安洛阳,以及一个近期变得非常富裕的巴蜀。
刘瑞在这几地建新的行宫是很正常的,但是往毫无名气且靠近南越的豫章……
“据说近年炒得火热的青瓷器就是豫章的造物。”熟人的声音里满是羡慕,因为巴蜀打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某地要是有了特色产品,当地人也不必冒着风险前往外地求财:“陛下会像支持巴蜀制盐般支持豫章增加瓷器的生产量。唉!豫章都富了,也不知咱老家何时接场富贵。”
“会有的,会有的。”王二狗也同样升起羡慕之情,但嘴上还是劝着对方。
………………
从叙利亚的港口登陆,然后穿过阿拉伯半岛的北边抵达安息的泰西封。
因为是给赛里斯皇帝的礼物,而且里头还有米特里达梯一世心心念念的优秀医生,所以负责“押运”货物的希腊雇佣兵找波斯波利斯的“熟人”借道,用黄金换取当地豪族的善后服务。
“真是国王的好臣子。”安德烈亚斯知道安息的政治制度比共和制的罗马松散,但没料到对方松到这种钱也敢往兜揣。
亲自压货的克利斯提尼听到这话,冲其露出个标准的假笑:“黄金是无敌的。即使是卡戎也难逃它的神奇魔力。”
数日的海上颠簸让货物显得疲惫不堪,甚至有熬不下去的货物被推下甲板,或是埋于叙利亚和波斯波利斯的荒野之地。
“好歹让人休息下吧!”卡塔利亚是众奴隶里唯一与克利斯提尼在启程前就见过面的,所以在附赠的奴隶死了十三四人,六十六名学者里有一人没有熬过海运,一人在长途跋涉中发起高烧后,看不下去的卡塔利亚大着胆子道:“您不能在抵达赛里斯前让货物砸手一半以上。”
克利斯提尼伸手算了算,丢下一句“修整三日”便派人搜来退烧的草药给学者服下,然而对方还是去了,这让克利斯提尼十分恼火,但也放缓了前进的步伐。
“虽说是给赛里斯皇帝的回礼,但我为此吃了半年的沙子硬馕,总不能在赛里斯的地上空手而归。”某夜计算这一路的开销时,克利斯提尼几近抓狂:“即使没有赛里斯的回礼,我也要从瓦尔滋的巴赫拉姆那儿得到什么。总归不能砸了我的半副身价在别人的见面礼上。”
他在奴隶的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可在压货的雇佣兵那儿却每晚都要念叨一遍,直至后者耳朵生茧,忍无可忍地向克利斯提尼抱怨道:“老大,就算要重复去聊一个话题,咱们能不能聊聊女人,聊聊军队?”
跟他打下如今家业的都是克里特的希腊人,如今竟被首领磨得宁可去听希腊歌剧也不想再听首领的抱怨。
克利斯提尼没有与之疯狂辩论,而是闷着酸酒去看剩余的货物。
这一路上死掉的奴隶绝不算多,但对那些绑架来的奴隶而言,绝对称得上亲身教育。
安德烈亚斯在此前知道奴隶过着非人的生活,但不知道“非人”的形容词成动词是何等残酷。
他想安危失去家人的学者,但不知以孜然一身的处境要如何安慰天人永隔的学者。
“让他静静吧!”卡塔利亚比安德烈亚斯年轻,但却像个人生导师:“英雄的试炼得由英雄来渡,旁人是无法给予英雄帮助的,连众神都无法插手。”
“你看起来并不悲伤……至少没为自己或他人的处境而感到悲伤。”安德烈亚斯能感受到卡塔利亚的好意,但却难以接受对方如此冷静:“尊敬的墨提斯啊!告诉我。聪慧如你能料到自己的悲惨下场?如果能,你是否会怒骂帮助宙斯的自己是杀了自己的刽子手?你是否以新一任的智慧神为荣?”
安德烈亚斯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告诉我,聪明的墨提斯。你会以新一任的智慧女神为荣?还是以自己的遭遇为耻。”
卡塔利亚盯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了三秒,离开前丢下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我会与普罗米修斯一起嘲笑宙斯的武力。”
伟大的神王,雷电的主人却活在无法掌控的未来威胁下……这算不算神话里的最大讽刺。
安德烈亚斯如梦初醒,之后的几天便很少说话。
“克利斯提尼……我的老朋友。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希腊英雄。”马尔基安纳总督巴赫拉姆因赛里斯和安息的贸易获得泰西封的嘉奖,终于从偏远地区的暴发户一跃成为有点声量的重要贵族。虽比不上历史悠久的苏伦家和卡伦家,但好歹在泰西封的会议上不会被人彻底无视。
“果然,权力与金钱是男人的最佳的铠甲。”克利斯提尼与巴赫拉姆见礼后打量着已脱胎换骨的马尔基安纳总督。
数月不见,体重可观的巴赫拉姆更是显得很有分量,造型也比之前华贵了很多,足以匹配他已落实的新贵身份:“我这朋友在您的荣光下惭愧不已,只希望受您的照顾,也获得些男人的妆耀。”
“这是自然,自然。”巴赫拉姆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容显得越发得意:“我已打点了马尔基安纳去西域的关卡,并且我的司库也与赛里斯驻西域的外使定了见面的日期。”
说罢他又重重地拍着克利斯提尼的后背,笑声震得克利斯提尼的耳膜发疼……
嗯!
瓦尔滋家的巴赫拉姆大人是真的发了。
克利斯提尼不动声色地揉揉耳朵,示意手下把货物带上了。
笑够了的巴赫拉姆打量着从希腊运来的高级货物,像是挑选待宰的羊羔般对着一番指指点点:“太老,太瘦……怎么全是男人,连个给汉皇增趣的女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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