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少年看他一眼,长睫下的瞳仁润泽,一副“我当然知道”的模样,道:“不管什么意思,总归你不是凌朝人。”
话音落下。
宋之年挑眉,下意识捏紧他指尖,随时准备好他再次失控。
少年却自顾自抽开手,小心翼翼拿起那张红色聘书,将它放在阳光下晾了起来。他则托腮蹲下身,喜滋滋地看着那行“生生世世,白首不离”,眉眼安宁。
——竟是没有半点异样。
宋之年顿了顿,跟着蹲下来,紧紧挨住他。
温热的日光笼罩,洛知雪仿佛累了,将头啪唧靠在宋之年肩上,声音又困又得意。
他说:“没想到吧?我早就猜到你不是凌朝人了。”
宋之年侧头:“怎么猜到的?”
少年笑了几声,伸手戳他肩膀,一边戳,一边学他狡黠挑眉:“宋之年,凌朝人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生有异瞳,在大凌实在太过罕见。无论长相多美,众人提起“那位洛家之子”时,压抑的声音中都充满了猎奇的兴奋与厌恶。
就连清溪小院的奴仆们也不太敢动手欺凌他。
洛知雪听见过他们的窃窃私语,那些人说:“怕挨到他就沾染上不详……啧,真晦气。”
他很晦气,所以他们对他避之不及。
洛知雪静静靠着宋之年的肩。
阳光将他晒得困倦,少年闭上眼,声音却没了从前的难过,很高高在上般哼了声:“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我的眼睛是宝石,可漂亮了。”
这是宋之年经常对他说的话。
每次去汴京游玩,宋之年给他戴上帷帽时,会先在马车上夸几遍他的眼睛好看。
走进流光溢彩的珠宝阁,宋之年会忽然当着伙计的面摇头,说这些宝石再漂亮,也比不上你的眼睛。
他天天夸、日日夸,夸得洛知雪一开始立刻否认,再后来沉默害羞,到如今挺胸抬头,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没错,我的眼睛就是很漂亮啊。
宋之年说的。
不服就去找他,我让我相公打死你,看你还服不服。
宋之年垂眸,很轻地笑了下,想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少年却灵活地一扭,瞬间离他老远,得意地摇头:“不行不行,还没成亲呢,不给牵。”
这么矜持?
宋之年忍不住笑,挑眉揽住他细韧的腰,一把将少年拖进了怀里。洛知雪哎哟一声,四肢凌乱地挥舞,还拿头撞宋之年的胸口:“宋之年你犯规!”
书房的笑声隐隐响起。
他们如同血嫁衣副本那时一样,自顾自靠近拥抱。在虚构的幻境里紧紧相贴,不去管任何诡谲与血腥。
有情人就在身边,
此刻,相爱便好。
……
三个月后。
大凌六年。
走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流程,就在宋之年要向洛家正式请期,定下婚期时。
西北战乱忽然爆发。
大凌皇帝终于自醉生梦死中惊醒,慌忙一看,却发现朝中无人能领兵。无奈之下,他选中世代从武的姬家,封家主为主将,再点数个年轻子弟跟随大军,一路直往西北,征战前线。
队伍名单中。
宋之年赫然就在其中。
寂静书房。
青年骤然侧头,望向柜子里那个不断震动的无脸人偶,眯了眯眼。
身旁的洛知雪跟着看去,疑惑皱眉:“什么东西在动?”
第79章
没等宋之年回答。
人偶已经停下动作, 再次变得安静。
洛知雪也不在意,转回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宋之年:“西北战乱, 可你从未上过战场,现在竟被强行征去......”
姬家上任家主战死沙场, 这任家主是姬儒父亲,没什么打仗领兵的本事, 将振兴家族的希望都寄托于独子姬儒身上。
谁知姬儒意外身死,西北又在此时爆发战乱, 他硬着头皮领完命,当晚回到姬家就病倒了。
然而皇命难违。
即便是死,他也得死在战场。
三日之后, 便是他们出发之时。
洛知雪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宋之年,这几天甚至都睡在了他这里,围着他担心得团团转。
——答应定亲后, 洛知雪已经完全不在乎洛家人。这三个月来,他频频住在宋之年给他买的各个宅院内,早已搬离了狭小破落的清溪院。
宋之年见他这副模样,只觉颇为可爱,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发顶,仿佛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笑着安抚他,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放心, 只是场战乱而已, 我会回来的。”
宋之年杀过的鬼不计其数, 每一次进无限,不踩着尸山血海绝不出来, 还不至于怕一次战乱。
洛知雪却皱眉,罕见地拍开他的手,长睫下的瞳仁有些严肃:“宋之年,刀剑无眼,你的态度太随意了,不许这样。”
他们此刻在城南的新宅园里,窗外是宋之年特地挖空灌溉的偌大湖泊。七月末,满湖的荷花盛开,碧绿水波荡漾着粉红,潋滟晴好。
洛知雪站在窗前,身后是连天的荷叶,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他闭眼念念叨叨:“苍天在上,我相公不是故意如此的,各位神佛勿怪,勿怪啊......”
“......”
宋之年忍不住笑,心却软下来。片刻,轻轻握住少年温热的手,低声道:“是我错了。”
夏日阳光明媚。
他牵着有些焦虑的洛知雪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来到另一间房外,轻轻推开了门。
满室华光骤然袭来。
洛知雪被珠光宝气亮得眯起眼,好几秒后,视线才再次落在房间里。
绿褐色的瞳孔映出绯红。
偌大房间窗户半开,紫檀木桌堆满金线红绸、珠宝头面,巨大的架子上铺挂着一件还未缝制完成的嫁衣,红底缎绣金纹,阳光透过镜子反射,流转落在流光溢彩的布料上,晕出浅浅柔光。
洛知雪一怔。
——这三个月来,他与宋之年都很忙。
宋之年是忙着筹备婚事相关,他则是忙着被绣娘量称身形,缝制嫁衣。按照习俗,嫁衣应该放于洛家,但宋之年直接将绣娘安置在了府内,以至于这些天来,洛知雪还未真正仔细看过自己要穿戴的东西。
此刻离得近了,才发觉衣裳实在华贵。
三个月来,汴京人家议论纷纷,都说那位七皇子的下属宋大人疯了,命人抬着两箱金子当众砸钱,硬生生将汴京的所有绣娘都砸去了宋府,专心致志只为一人赶制嫁衣。
洛知雪还以为只是流言过分。
不曾想,却比流言更夸张。
他站在架子前,仰头凝望着那些精致繁复的纹路,不自觉伸手去摸,指尖顿时一阵冰凉。
身后。
宋之年的声音响起,清浅带笑:“喜欢吗?”
洛知雪回头,半晌,长睫微动:“......特别喜欢。”
青年便点头,立刻掏出张纸,低头在嫁衣上面打了五颗星。
洛知雪:“......”
宋之年继续问:“礼冠呢?喜欢东珠翡翠,还是玛瑙珊瑚,亦或宝石鎏金?”
“......”
宋之年笑起来,收起了故意逗他的炭笔和纸。
他很快上前,牵住洛知雪的手,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华美嫁衣,轻声开口:“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后院库房里,还放着一百八十台聘礼。”
“纳吉那日我送你的两只大雁,如今被养在城北小院,听奴仆说极为活泼,生机盎然。”
“我绝不会令自己失误出错,受伤分毫。”
洛知雪睫羽一动,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侧头,平静地看着自己。
宋之年说:“知雪,我还要回来与你成亲的。”
他还有许多事没做。
他要将那一百八十台聘礼在成婚当日,沿汴京城绕圈三遍,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洛知雪此刻的风光无限,要让他恢复记忆后,不再听凄切悲惨的出嫁歌,永远被珠光宝气所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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