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直到事后才惊觉这一切都是温姝的计划。
芳庭宫递了易家的把柄给陛下,陛下在易家出事后究竟会选择顺势灭了易家亦或是留着易家无人能揣度。
温姝要的就是易家最后为了自保将易欢推出去,易欢饱受亲人背弃之苦,牢狱风霜之灾,看着仇人踩着自己爬上去,岂不是生不如死?而易欢生性凉薄自私,为自保终将陈司礼也拖入泥沼。充军发遣对易欢与陈司礼这种扎进皇城根的公子哥而言想必比死更难。
温姝若还想对付这二人便要比他们在易家和陈家的庇护下容易许多了。
至此尘埃落定,民愤悉平。
在年底的宫宴上,曾经骑着五花马让温姝望其项背的状元郎何非举杯过来,温姝遥遥与之相敬,也算释然当初的不甘。
当一个人失去了一切的时候将变得无所畏惧。
若这世道杀不死他,他便从血泊中爬起来杀了这世道。
宫宴上的天子并未饮酒,大监昌巳道,“陛下为什么要保住易家?”
天子懒散道,“易家揽的钱财还不够多,朕何必浪费力气去抄家。”
还有一个原因皇帝并未明说。
祁睿此前与陈昭不和引芳庭宫按捺不住煽动易储之言已经将自己的势力暴露于人前,祁凛州已生打压薛家之心,是以夺了薛家的监考之权,断其收揽进士门生之念,而薛家仍旧不安分再次妄动易家,险些搅和了祁凛州用易家敛财的筹谋。连东宫都没有表露出来的功利心薛家如此着急便表露出来反让祁凛州心生不悦。若真无易家制衡只怕薛家很快便会发展成燎原的野火。
这薛易两家背后是中宫和芳庭宫,中宫与芳庭宫背后是储位之争,但凡有所拿捏制衡必得慎之又慎。
祁睿装傻充愣,祁宁机关谋尽,二人皆以为算无遗策,却不知贵为皇子,也不过是台上蹩脚的戏子唱了一出一出笑料。他们争的你死我活,在皇帝的心中两家皆不可留。
昌巳跟着祁凛州日久,心中已揣度到一二,便转移了话题道,“陛下为何同意太后大赦天下的请求?”
祁凛州叹息,“陈司礼是陈老将军的儿子,无论如何朕要保下来。”
昌巳了然,见皇帝的目光落在座下的温姝身上遂道,“温大人相貌生的好,即便是在一众王公贵族中都出类拔萃。”
祁凛州笑了,“你这个老东西也有为色所迷的一天。”
昌巳奉承道,“是陛下眼光好。“
祁凛州挑眉,”你话里有话。“
昌巳躬身笑了,“您觉得有话便是有话了。”
祁凛州瞧着座下的温姝,无意识地转动着手心的扳指。
作者:小易啊,人贱自有天收。
易欢:???
小温:不,人贱自有我收。三章收拾一对贱人。
作者:???
陈司礼:一对是什么鬼啦
总算进入主题了!
第六十五章
年宴上温姝喝了许多酒。
他喝醉了。
回来的时候头埋进翠微的怀中说,“翠微,我不是婊子。”
温姝自己不知道说了什么,他陷入了昏沉迭梦中,梦中珠娘和兰玉都活着,桑柔在遥远的江南等着他。
翠微揽着温姝不断地落泪。
她低声道,“公子睡吧,那些人都是无法其他方式来伤害你了,才来逞口舌之利。”
熬不过布满荆棘的绝境,就得不到烈火烹油的荣膺。
兴平十二年初,温姝任职工部侍郎。
温姝任职工部侍郎的当天,易欢与陈司礼北上充军。
易欢心中不甘。
他口口声声说温姝是婊子只是为了羞辱他。
易欢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温姝这样的人。
孱弱的像兔子,狠起来却能一口咬断猛兽的喉咙。
易欢自愿承担易家的所有罪行,然而作为一枚弃子仍旧不免心存怨恨。
最恨的人就是温姝。
温姝揭开了易二公子眼中家庭和睦的假象,让他真正看清楚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
易欢手中的铁链晃动着,看起来依然是京城锦绣堆中养出来的公子哥,没有人敢逼着易家的人换上囚服。充军只是缓兵之计,易欢总有一天会回来。
陈司礼也会。
陈司礼出身武将世家,常年被陈昭摔打惯了,并不比易欢金贵。在听到了温姝任职工部侍郎的消息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也不知道又爬了谁的床。”
易欢扬眉,“你动心了?”
陈司礼面色发红,“你胡说什么?”
易欢叼起狗尾巴草,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北方边境大漠如烟,冰河如瀑,野草蔓延生长,人迹稀少罕见,时有劫匪与兵祸,乃不毛之地也。
而此时一行充军队伍从京城一路向北,犯下罪孽的人们终身不能返回家乡,只有脚印留了下来。
祁睿知道易欢陈司礼二人被发配充军。
他身为储君却被芳庭宫如此算计险些连累了母家,遂与易家一同在朝堂上施压,双方明争暗斗,硝烟四起,温姝受到波及,参奏的折子一本又一本。
他同时得罪了易家,陈家与顾家。
芳庭宫自顾不暇,长公主鞭长莫及,温姝走投无路。
正如祁睿所言,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他要如何才能将祁睿踩在脚下?
陛下是九州之主,上了陛下这条船何惧易家顾家和陈家?
可他要靠什么才能得到陛下的庇护?
他还没有报复顾家和祁睿。
易欢和陈司礼还没有死。
他不能出事。
兴平十二年五月初,北方去年因雪灾而塌陷的桥梁由工部重新起草图案负责修缮,可载数吨重,温姝因之而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与同僚的诋毁。
随着北方桥梁的新修,温姝入宫的时候多了起来。
陛下很忙,温姝去的时候大多数将公事与大监昌巳交代清楚,之后留下奏折便退了下去。
这一次却同往日不同。
温姝照旧想与大监交代时候,大监笑道,“温大人请随我入内,陛下此时正在。”
温姝便跟在大监身后,随着大监绕过漆红梁柱,掀开精致珠帘,在青玉阶梯下俯身跪下。
大监道,“陛下,温大人来了。”
温姝听到阶梯上的陛下低哑的嗓音。
“温卿起来。”
温姝手中捧着奏折往前膝行几步,“请陛下过目。”
祁凛州仔细瞧着跪在阶下的少年。
他知道温姝如今处境堪忧,不但声名狼藉,且同时得罪了易家,顾家和陈家。
普天之下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已没有人保的住他。
祁凛州从长阶上下来,打扇的美貌宫女知情知趣地闭上正殿厚重的门扉。
温姝发现陛下俊美的面容与太子确有几分相似,气度风仪却远非祁睿所比拟。
祁凛州伸手接过了温姝高举的奏折,目光凝视着几行赏心悦目的字。
他向来看的起温姝写的字。
祁凛州合上了折子。
“温卿可还有事?”
温姝攥紧了手指,终于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温姝想求陛下庇护。”
祁凛州微微挑眉,”能得到朕庇护的人除了朕的子嗣就是朕的女人。“
温姝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在此之前皇帝在他的心中便如仰止的高山。
温姝想他应该庆幸他身上还能有皇帝瞧的上眼的地方,否则他拿什么同太子一脉争斗?
对面的人是屡次帮过他的陛下,总好过别的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过去的数年充斥着痛苦的回忆,以至于到如今他跪在这世上最位高权重的男人脚下祈求垂怜的时候全无脸面和尊严。
桑柔的死如同一柄高悬于心脏的利刃,温姝终日被碾碎在血红的深渊。
温姝回答道,”陛下想从温姝身上得到什么都可以。“
祁凛州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心知这头求告无门的小兽,被逼到他怀里了。
翡翠色的玉扳指闪动着柔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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