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向公主献礼后,宴席已过一半,诸官员正是酒酣耳热之际,一身玄衣的太子殿下忽然道,”不知姑姑身边的这位是什么身份?孤瞧着有些面熟。“
隆裕没有说话,却是易钊接口道,“殿下,这是因犯了大罪贬入府中的奴隶。”
这二人说着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每一句都将温姝的痛苦血淋淋地剥陈于众目睽睽之下。
祁睿笑道,“原来不过是一个奴隶,也不知有什么可供取乐的才艺。”
易钊挑眉,“即便是奴隶也是公主殿下的人,需得公主殿下同意。”
祁康心中觉得这二人过了,踢了一脚易钊,易钊坐姿没有任何变化。
祁睿看向隆裕道,“姑姑今日生辰,不如让身边的人献舞一番?孤看这奴隶容貌比女子尤甚,不如跳一曲惊鸿舞如何?”
不过一个奴隶一一
长公主没有必要为了维护他与自己的亲侄子生了不快。
祁睿在逼着温姝穿女子的衣裳,跳女子的舞蹈,认清自己如今不男不女沦为奴隶的身份。
温姝的手指扎进血肉里,眼前团团一片红。
年幼的时候温讳温霖他们曾经辱骂过的话犹在眼前。
”你生的和你那婊子娘一个模样,怎么不穿女人的衣裳?“
八岁的温姝挣扎不过,几个兄长便过来扒他的衣裳,拿着妹妹的衣裙往他身上套,踩在他的脸上拿着镜子给他照。
”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还想和别人一样上学堂?”
温行远人模人样地从衙门回来,温姝以为有了希望,刚想喊一声父亲,然而温行远看到自己的儿子们欺负那个妓女生的儿子也不阻止,只是烦躁地说了句,”别折腾出了人命。“
温姝求救的声音便缩回了喉咙。
温行远是这世上最恶毒的父亲。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为他伸出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温姝的手。
那只手上有红色的丹蔻。
温姝听到长公主殿下的声音,”这个奴隶昨儿犯了错,被打了四十杖,想来是跳不动舞了,不如本宫让身边的琴师为诸位奏一曲,也讨个喜庆?“
跪在公主身畔另一侧的顾翊神色骤然阴冷起来。
公主不肯让温姝受到折辱,倒是将他推了出去?
祁康闻言拍手忙道,”甚好!甚好!“
看到祁睿越发难看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林奉儒淡淡道,”早听闻公主府中有一乐师擅长音律,当年琼林宴上技惊四座,不如借此机会聆听一番。“
首座的陛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扳指道,”今日已看过舞,朕有些腻了。“
昌巳叹息,陛下还是心软,不忍见那孩子受此折辱。
若陛下不发话,长公主未必能护住温姝,毕竟温姝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因为谋陷太子才沦落至此。
祁睿闷头一口饮尽了酒,”父皇所言极是。“
父皇到底还是护了他床上的玩意。
嫉妒如同烈焰一般几乎烧尽祁睿的神志。
顾翊抱着琴行礼后,十指落在琴弦上。
他弹了一辈子的琴,做了一辈子的玩物,到头来被自己喜爱且衷心的人送到众目之下折辱。
为了一个温姝。
温姝有什么好?
仙音骤起,顾翊弹着琴,五指流着红色的血,惨白着一张脸。
今日他所受到的每一分屈辱,他日必要百倍偿还。
温姝此刻才仿佛从旧梦中惊醒,几乎分不清今昔何夕。
长公主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温姝想,原来还是有人向他伸出手的。
可惜这份温暖来的太迟。
”倘若你不背叛本宫,往后你就是公主府唯一的男主人。“
当日隆裕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温姝似能察觉到,隆裕比任何人都憎恨背叛者。
温姝回握住了隆裕的手,忽觉遍体薄凉。
乐声骤停,谪仙般的琴师抱起了自己的琴,每一根琴弦上都有红色的血。
他披着仙人的皮,内里藏着一只恶毒的鬼,走到公主身边温顺地跪了下来。
隆裕笑了声,”你做的很好,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琴师抱着琴,红着眼睛,”公主厌倦我了吗?“
隆裕蹙起精致的眉,”你先下去罢。“
顾翊离开的时候,听到隆裕对温姝道,“他今日替了你一遭,若你还是容不下他,你想对他如何本宫不会再管。”
温姝反问,“公主殿下满意温姝的礼物吗?”
隆裕笑答,”还不错。“
顾翊不知道温姝送给公主的礼物是什么,他对温姝恨入骨髓。
温姝送给隆裕的生辰礼是一串佛珠。
兰玉说那是温姝的娘在庙里求来亲手戴在襁褓中的温姝身上的。
温姝带了许多年,如今他将佛珠送给了隆裕。
隆裕什么都不缺。
温姝用珠娘的佛珠算计隆裕的心,却不知道是否会把自己的心也算进去。
这佛珠跟着他十几年都没有庇佑他。
或许换个命好的主子也许会不同。
佛珠戴在了隆裕雪白的腕子上。
温姝知道,这是隆裕生辰礼中唯一她亲自碰过的东西。
此时的温姝还不知道,隆裕不是命好的人。
第八十六章
宴席散后,廊外沿途的明灯一盏盏暗下来。
长公主殿下送陛下至府门外的御驾,众多官员跪送陛下后纷纷离去,公主府的侍卫在打赏今日来贺诞的舞姬与乐手,温姝迎面撞上匆匆行来的祁康,躲闪不及被祁康抓住了胳臂。
祁康力气很大,温姝挣扎不能,蹙眉看着祁康。
德亲王府的世子爷着一身紫袍,脚上踩着鹿皮短靴,剑眉英挺,容貌俊朗,比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了不少,盯着温姝昏灯下的眉眼耳根微红。
莫怪七哥想让温姝穿女子的衣裳,这模样不是女子当真可惜。
祁康一个失神被挣脱开来,两手空空,指尖还残留着温姝袖间清淡的衣料香气。
温姝后退一步,“见过世子爷。”
“温姝,你得罪了太子哥哥,往后日子不好过,如果可以……” 祁康一咬牙,“来我德亲王府,我去寻姑姑将你要过来。姑姑向来疼我。”
温姝靠近祁康,与他呼吸相闻,弧线漂亮的唇瓣吐出诛心之言, “祁世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罢。”
祁康手握成了拳头,他没有想到温姝这般不识好歹。
易欢与陈司礼充军一事祁康并不怪罪温姝,若不是易家自己有把柄在身,怎么会被外人揪住不放,温姝陷害太子祁康亦觉得情有可原,旁人不清楚祁睿对温姝做的事,祁康清楚,若是换成自己,将仇人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
而他生来天潢贵胄,又有几个敢如此对待他?
他自认为已能体谅温姝的苦楚,然而每一次在温姝面前都被横眉冷对。
即便被如此冷待依旧克制不住去担忧温姝的处境。
祁康心中烦躁,说的话十分难听,“本世子的事自己管的了,你这一堆的旧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用你的身体吗?”
祁康话说完后又觉过分,然而自恃身份拉不下脸道歉,遂闭紧了嘴巴,神色阴沉地看着温姝。
温姝却弯着唇笑起来,墙角斑驳的花影落在他的衣袍上,被将升的明月照亮了。“睡不到世子爷头上。”
祁康面色铁青,这时候的祁康没有看到温姝袖中攥紧的手指几乎扎穿皮肉,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掩盖自己内心涌出的仓惶和无措,“你这样的贱人,给本世子提鞋都不配!”
祁康几乎是踉踉跄跄地逃开的,身后的温姝像披着美人皮的妖怪,就要伸出红色的枝蔓将他密不透风地网罗。
温姝冷眼瞧着祁康离开,明月洒落他的双肩,神情窥视不见悲喜。
这些言语不是出自祁康,也将出自别人的口舌。
他还没有见祁睿受到报应。
至少要比祁睿活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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