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不见了,于是他铺排好的一切消失了。
谢卓像一头困兽,直到邻居家目睹一切的人告诉他,来的人不像是官兵,个个都是高手。
不是朝廷的人马,温姝落在了什么人的手里?
他得罪的人太多,究竟是哪一路人马下的手,意欲为何?
谢卓点头道谢,用帽沿掩住了面容,步伐很快,快到没有人追上的地步。
而这座山上的村庄,自从那对外乡人夫妇离开后,便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这对外乡人是来逃难,也有人说因为妇人的天姿国色惹来祸端,他们从此之后再没有见过这二人。
温姝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天。
谢卓刚刚离开山里,村子里进来一队人马,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做着和官兵一样的事,却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个个都是高手,甚至还带着狼犬。
村子里与这群人交过手的猎户都没有讨到好处。温姝藏在了床下,本来就要逃出生天,谁知道那几只狼犬像是嗅到了气味,径直往温姝所在的地方走过来,尖利的牙齿撕咬到了他的袍摆。
为首的黑衣人劈开了木床,提着头发将人拽起来按在墙壁上,男人粗粝的手指拂开他凌乱的发丝,把脸露了出来,手下递过来画像,男人哑着声音笑,“果然没错。”
温姝被蒙住了眼睛,捆住了手脚,扔到了一辆马车上。
这群人太过聪明,没有在地面上留下任何能看出走向的痕迹,也没有给温姝这样的机会。
马车颠簸,似乎在走崎岖不平的山路。没过了多久,似乎走在了平整的大道上。
温姝什么都看不到,黑暗放大了五感。
他不禁想着,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在朝廷之前找到他?这个人一定恨他入骨,并对他比其他人都要了解,甚至为了找到他专门训练了一批熟悉他味道的犬,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可比朝廷多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姝被粗暴地从马车里扯了下来。
有个人扛着他走了很久,在一处地方停下脚步,将他狠狠扔了下来。
这些人不言不语,像在演一出无声的默戏。
温姝狠狠摔在了地上,伸手处抓到了一把稻草。
他依然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一个人厚重的脚步渐渐像他靠近。
温姝咬牙,跌跌撞撞从软稻上爬了起来。
第二百章
温姝没有爬起来。
他被人踩住了脚。
易钊弯着腰,居高临下。
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人生实在奇妙。
那时候温姝一身是伤地被驼在马上从密林中穿出来,被他捞在了怀中瑟瑟发抖。
那时候的易钊没有想到这个叫做温姝的少年会与他有今后的纠葛,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他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跳动的心脏,易钊虽然狠毒却头脑清明,他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力。
他看着温姝得到一切,看着他失去一切。
这个过程长达数年。
易钊年岁渐长,早已不似当年一样冲动,发现温姝的行踪实属偶然,易父被人刺杀,没什么大碍,凶手逃窜入温姝附近所在的村落,易钊的人暗中找到了这个刺客,这刺客不过是易国舅以前为晋国征地留下的旧怨,如今以易钊手起刀落作为结果,就要离开的时候得知这村落里除了那刺客之外还新搬来了一对夫妻,易钊手下的人便留了一个心眼,给狼犬嗅了温姝的衣物,没想到发现了温姝。
整个朝廷为了找他发了疯,却没有想到他躲在天子脚下,近在咫尺地过着荆钗布裙的日子。
“温大人,当初你叫我跪下来求你的时候,是否想过会有今日?”
温姝抬头,目光与易钊直视。
“易钊,你以为我会怕?”
易钊忽然叹息,“我找到你本是机缘巧合,你自然不怕我,却不怕我将你送入宫中交给陛下吗?”
温姝冷笑,“你会吗?”
易钊深深盯着温姝许久,终于道,“当然会,不过不是现在。”
如今的温姝在他易家外宅的地牢里,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温姝在什么地方。
他迟早要将温姝交给皇帝,然而不是现在。
至少要在他出够了气之后。
这时候的易钊还不知道皇帝急切想寻找到温姝的原因,温姝将他们真正的储君藏了起来。这样的惊天秘密即便是皇帝也不愿意让易家和东宫知道,如果易家和东宫知道,势必要铲除这位真正的皇子。所以皇帝一直以来宁愿让温姝死在外头,也不肯让温姝落在易家人手中。
温姝落在易家人手中,究竟能否保守住这个秘密?
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阴差阳错之下温姝还是落在易家人手里。
而只有温姝自己清楚地知道,无论他落在什么人的手中,真正三皇子的秘密他不能和任何人说。
说出三皇子下落的一天,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天。
皇帝不容他,易家又怎么会容他?
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只有祁凤霄。
只要祁凤霄攻入京师,无论是易家还是东宫,甚至是皇帝都不再是威胁,他们自身难保,又怎么会顾及别人。
温姝对易钊道,“你待如何?”
易钊放下了自己腰间的剑,抬起了温姝的下巴。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跪在温姝脚下时候,温姝说让他陪他的神情。
这个男人已经从皎洁的明月堕落成血红的罂粟,他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体和美貌,而被勾引的人往往甘之如饴。
“想做什么?”
易钊笑了。
想把这个人踩在脚下。温姝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月亮透过铁做的窗子披在肩膀上,还是半跪地面的姿态。
第二百零一章
温姝的手里还抓着一缕枯黄的稻草。
而那一缕稻草也终于坠到空中,随风跌落。
易钊嗅着鼻尖的发香味,如同一匹凶煞的野兽,他的本能驱使他伸出猎爪将猎物撕的粉身碎骨。
茫茫黑夜中的剪影光怪陆离,映照得像鲜红的血水。
无端想起了长公主府中初夏的时候,红墙下一丛又一丛的蔷薇花灼灼盛开,花丛中跪着一个少年人,比蔷薇还要艳上三分。
那少年人后来身陷名利的漩涡中,如今已变的面目可憎,成为一只鬼。
这世上丑陋的人太多,他们见了光鲜亮丽的皮囊生出占有之心,希望揭开皮囊后是满肚和他们一般无二的虱子。
易钊被温姝咬住了脖颈,易钊被温姝传递而来的疯狂恨意所震惊。
他捂着流血的脖颈,看到温姝舔了舔唇瓣上的红色歪着坐了起来问他,“你怎么不去死?”
易钊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看向温姝的目光已没有半分温情。
易欢知道易钊出了门。
易钊出去抓捕刺杀父亲的凶手了。
听说易钊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地似乎带了什么人。
凶手已经死了,易钊还能带什么人?
易欢有些好奇。
于是他一路跟着易钊,看着易钊的马车停在了易家的外宅。
他跟着易钊进了外宅,兜兜转转竟跟丢了人。
易欢对外宅并不熟悉,但他是易家的人,知道易家宅子的构造,翻遍院子里每一寸土地之后都没有找到人,便猜度着或许易钊将人带到了暗牢中。
易家每一栋宅邸都有暗牢。
易欢走了暗道,一路没有见到任何下人的影子。
“兄长到底在搞什么?”
他喃喃自语,扶着石壁险些被拌倒。
暗道幽深,四处都是忽明忽灭的烛光,头顶上方透气的天井上有来自地面的月光披洒下来,飒飒的叶子随着风声卷起。,尽管他甚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万籁俱寂中,他听到一声低微的呻吟。
再细耳一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安谧如幻。
易欢着了魔一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暗道很长,他走的很短。
他终于走到了尽头,看到一盏红色的灯。
灯坠在地上,映得暗道鲜红,月光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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