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说不准,陛下这是故意在保莫惊春……”
“到底是陛下欺压莫惊春,还是莫惊春勾引陛下,这可还没有定论!”
袁鹤鸣呵呵冷笑,看着那几个大放厥词的人摇了摇头,伸手点着他们几个,冷冰冰地说道:“你们莫不是昏了头?你们以为方才在谈论的人是谁?是陛下,是圣上!尔等居然会觉得,陛下是那种会为了保护谁,而在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吗?”
袁鹤鸣这话一出,殿内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
“……不错。”
“那可是陛下……”
袁鹤鸣简短的几句话,突然将这吵得火热的局面一下子熄灭了。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那可是正始帝!
是个脾气稀烂,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可怕皇帝,不管是之前活生生饿死虚怀王的事情,还是针对世家宗亲的打击,种种手段都算得上残忍偏激。
朝会上,不知有多少大臣是被正始帝怼过,就连许伯衡,也不可避免要和那样难搞的正始帝纠缠,最后败下阵来。
如果按照刚才反诘的言官的设想,那陛下岂非是一个含情脉脉的大情圣?
……呕。
就连袁鹤鸣自己稍稍设想了一下,都觉得有点干呕。
这黏糊糊的形象可真和陛下残暴的言行对不上。
张千钊的脸色随着他们的讨论而逐渐变得压抑起来,忍不住喃喃自语,“糟糕,那子卿,岂不是……”
“……该走了。”
“是啊,最近正是春耕,工部的事情也不少。”
“你们兵部才是严重,不知前方的战事何时……”
“……这账面上的钱到底有多少,你们是知道的,给了兵部,那你们就要且等等,还得等陛下……”
“刘大人且等等我,我可正有桩要紧事!”
一时间,这满堂的人散的散,走的走,只余下一些走得慢了些,腿脚不便的,或是蠢笨了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
袁鹤鸣在心里摇头,只觉得荒诞可笑。
在撇开真假不提,这一旦意识到,若是陛下强迫莫惊春的话……那事情,可比之前要棘手得多。这些朝臣在意识到这点后,别说是攻讦或斥责,怕是一时间都捋不顺自己的想法,一个个只想着明哲保身。
…
“陛下!”
莫惊春在长乐宫前猛地住步,甩开了正始帝的手。
他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气得在殿前来回踱步,而只片刻,莫惊春当真忍不住和正始帝在殿前打了起来。他们两人本就擅武,说是有高下之分,可一时半会打起来,想要结束,也算不得容易。
正始帝挨了两拳,闪开莫惊春的动作,无奈地说道:“夫子,您总得给寡人说话的机会。”就在这句话还未说话间,正始帝已经不得不连着两个翻滚,避开莫惊春的攻击。
莫惊春冷声说道:“陛下,您再退让,臣便真的生气了。”
正始帝:“……”
他难得沉默。
难道夫子这算不得生气吗?
可帝王的神经骨髓里是兴奋的,莫惊春的步步紧逼,迫得他不得不真真出手。
那诡奇的躁动让他出手没轻没重,有些不得章法地抓住莫惊春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莫惊春在空中几下灵动的变化,落地的时候就猛地往后仰。
拳脚的破空声在殿前响起,两人是打出了真火气。
如果不是刘昊突然一声急迫的声音,还真打断不了两人的纠缠。
“陛下,莫尚书,永寿宫来人了——”
为了让上头的两人都听到,刘昊几乎要把嗓子给扯破了。
莫惊春是最先撤招的。
他本来都被陛下压在地上,听到刘昊的话时,趁着陛下那一瞬的分神,灵活地从正始帝身下挣脱开来,半跪在地上擦了擦唇角,猩红的血落在他的指间,莫惊春冷声说道,“陛下,既然永寿宫请您过去,您还是早些动身才是。”
正始帝微蹙眉,眼下永寿宫来人,必然是为了之前早朝的事情。
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会收到消息也正常。
他翻身而起,看着慢腾腾站起来的莫惊春,忽而说道:“封锁整个长乐宫,寡人不回来之前,谁都不得离开长乐宫半步。”
正始帝的眼神死死地落在莫惊春的身上。
“尤其是夫子。”
正始帝挥袖离开,带走了长乐宫乌泱泱的一堆人。
莫惊春轻抽了口气,抿了抿唇角的血腥气。
德百站在莫惊春的身后。
两队宿卫也站在德百的身后。
德百讨好地看着莫惊春,“莫尚书,您还是去里面稍坐坐,奴婢也好让太医来给您清洗伤口。”说到伤口,莫惊春就觉得嘴角有些刺痛。
莫惊春低头,用袖子遮住了嘴角的伤口,摇了摇头,“不必。”他长长吐了口气,对德百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给我一颗熟鸡蛋,或者冷敷的冰块也成。”
他没有为难德百,在外面略站了一会,便在宿卫的包围下入了长乐宫。
长乐宫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惹人眼,尤其是宿卫的调动,更是毫无掩饰。
莫惊春被囚禁在长乐宫了!
这个消息,以非一般的速度传出了宫外。
袁鹤鸣收到这个消息时,手里正在写的文书一个哆嗦,猛地就变成一张废纸。他茫然低头看着自己本来都快要写完,但是因为这飞出去的一道划痕就毁于一旦的纸张,喃喃地说道:“陛下,您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没有正始帝的默许,这种消息是不可能传出来的。
应当说,宫中的消息压根就不可能外泄。
……等下,这难道就是陛下的目的?
袁鹤鸣蓦然想起来,今年宫中入了人后,刘昊好几次都抱怨过,这些新进来的人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许是隔了好几年都没有下手的门路,突然一朝有了新进宫人的机会,这一波里面可都是五花八门的背景。
可刘昊再是抱怨,他都没怎么看到过刘昊清洗和动手。
除了几个倒霉透顶撞到了陛下的手中,被埋在御花园之外,那些人敲打归敲打,却都还活着。
陛下将这些耳目留在后宫是为了什么?
袁鹤鸣突然打了个寒颤,手里不自觉将写废的纸张揉皱,露出少许担忧之色。
陛下此一番算计,算计的不只是自己。
连带算计的人,怕还有莫惊春。
张千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陛下要是发起疯来,他压根就不是人!
“咳咳咳——”
长乐宫内,在冷冽的安神香气息包裹下,莫惊春只是吃了口茶,就不小心被呛得连连咳嗽,舌头也有点疼。
刚才和陛下交手的时候,莫惊春不小心磕到了舌尖,留下了个小伤口。
德百正拿着熟鸡蛋,小心翼翼地在莫惊春的额角滚着。
莫惊春好笑地说道:“我自己来便成,你这弯腰驼背的,免得将自己的腰给扭到了。”
德百忙不迭地摇头,“莫尚书,您就让奴婢来吧,这个位置,您不照着镜子,也看不清楚这伤势究竟在何处。”滚烫的鸡蛋按在额角滚来滚去,烫得莫惊春微微皱眉,但也不得不承认德百说的话没错。
德百小心看了眼莫惊春,只见他低垂着眉,脸色看起来不算愉悦,但也应该算不上生气。刚才在长乐宫外的暴怒似乎已然消失,褪去了少有的冰冷。
莫惊春:“德百,你可是觉得,我这情绪怎么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这么近的距离,德百的视线再是小心,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德百讪笑地说道:“莫尚书,奴婢只是担心……”
莫惊春叹了口气,他的眼眸动了动,栖息在眼睫毛下的暗影便也跟着扑簌了两下,起起落落,如同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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