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惊春的肩头趴了一会,这小圆球又逐渐闭上眼。
啪嗒,睡着了。
莫惊春稍稍停下来,她就哼哼唧唧地闹着小脾气,无法,他只能抱着这小墩墩在书房走了一圈又一圈。
许是身上压着一份沉甸甸的分量,倒是将莫惊春之前浮躁的情绪全部压了下来,反倒是看得更开阔了些。
莫惊春决定等严华会后,找正始帝好好谈一谈。
不管陛下的欲念为何,都不能再这样野蛮滋长。
“严华会?”
数日后,在莫惊春和袁鹤鸣等人照旧的见面里,袁鹤鸣提起此事的脸色有点奇怪。张千钊劈手夺走袁鹤鸣手里的酒,“严华会怎么了?我夫人那一日也准备带着家中儿女过去。”
严华会是一个佛寺重要的庆典之一,意义重大,如张夫人这样的佛信徒,肯定会在那一日前往谭庆山的。而且华光寺也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般来说五年十年,才得了一次,上一次,是十年前。
袁鹤鸣嘟哝着说道:“我就是觉得不太安全。”
莫惊春吃了两口热酒,斜睨他一眼,“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这模棱两可,倒是让人听还是不听?”
袁鹤鸣一摊手,“我也想知道哇,不过谭庆山那边最近有点复杂。有一伙贼寇闯进了谭庆山深处,你们也知道那谭庆山到底有多大,华光寺那片地方不过是九牛一毛,再深入进去,深山老林的,就得靠着那些老猎人才能勉强找到路。如果只在外围,倒是没什么,到时候别深入便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没有看着别人,而是勾勾地看着莫惊春。
张千钊大笑起来,“你便是将莫惊春看穿了,那也是没用。这天底下最无法衡量的,不便是所谓的运气吗?”
袁鹤鸣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无奈地说道:“既然子卿要护送家里人过去,就多警惕些,别到时候家人无事,反倒是你翻了车,那才是笑话。”
莫惊春淡定地踹了他一脚,平静地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袁鹤鸣:“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何须担忧明日事?来,干杯。”
他喝得够多了。
莫惊春和张千钊明明都将他的酒坛和酒盏都抢走了,却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还斟满了酒,美滋滋地品尝起来。
“最近朝廷闹得可厉害,”张千钊吃下那口酒,感觉从喉咙烧到胃,“焦氏被弹劾数次,再算上言官那阵仗……怕是要出事。”
袁鹤鸣兴意阑珊地说道:“狗咬狗罢了。”
张千钊一个酒杯砸到袁鹤鸣的脑门上,幽幽说道:“这话在这里提起来便算了,出去可莫要说我与你是一道上的,免得你被文官的唾沫拍死的时候还顺带拉上我。”
袁鹤鸣顺势躺倒在椅背上。
莫惊春:“焦氏之前帮助朝廷一事,怕是惹了人的眼。不少世家本就不满焦氏压在他们头上,如今焦氏的利益与他们站不到一处去,便有了扭曲之态。”
袁鹤鸣:“只要焦氏自己不出问题,这百家之首,又不是靠着谁的声音大,自己嚷嚷着就能够取而代之的。”
这要的是潜移默化,是世家的认同,是百姓的赞许。
这需要时间。
莫惊春:“只怕有些人等不及了。”
气氛猛地凝滞下来,片刻后,张千钊给三人倒酒,低喝了一声,“别想那么多无趣的事情,早些吃了回去睡觉罢!”他的意思是将最后这点酒吃完就走,岂料他低头一看,袁鹤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三坛子。
张千钊:?
袁鹤鸣嘿嘿笑道:“一人一坛,岂不是正好?”
莫惊春:“……”
倒是想将这酒坛砸在袁鹤鸣的脑门上。
等到莫惊春强撑着一口气将这两个损友给送上马车后,墨痕悄无声息地扶住莫惊春,“郎君,您的脸好红。”
莫惊春无奈地说道:“今夜吃的倒是还好,可是袁鹤鸣那厮可真不是东西,每一坛子酒都不一样。”混在一起吃下去后,倒是觉得腹中古怪,难受得紧。
墨痕扶着莫惊春上了马车,他看得出来郎君还未彻底吃醉,就是有些迷瞪。莫惊春用冷水帕子捂住脸,将醉意压了下去,闷在手帕里长出了口气。
墨痕轻声细语地说道:“郎君心中不高兴?”
莫惊春:“怎么看出来的?”
墨痕讪笑,轻声说道:“您每次不虞时,呆在书房的时间便长一些。最近这些时日,奴婢就没怎么看您从书房出来过。”
除了每夜回去休息的时候。
莫惊春有些头疼地说道:“公务上的事情……不过,也有些私事。”
马车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滚过的雪痕会在明日来临前变得冻结,然后再在初生的朝阳下软成雪水,最终消失不再。
墨痕:“若是有烦心事,不如说说看,也好让小的分忧。”
他自诩还是有这个分量的。
莫惊春:“你听了可别后悔。”
墨痕愣住,“小的听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高兴这信任还来不及,为什么会后……
“和陛下有关。”
墨痕:“……”
沉默。
是的,会后悔。
但相较于震惊,墨痕更觉得奇怪,他小心地说道:“夫子怎么会跟陛下置气?”莫惊春的脾气忒好,要惹得他生气发怒可实在是难得。
莫惊春原本想要回答这问题,但是话还未出口,他的牙齿磕到舌头,血味一出,疼得他清醒了一下,便有些没趣味了。
这乃是无解。
即便寻求旁人的意见也是无用,归根究底,莫惊春只是还没想到最关键的点在哪。
…
落雪初下,在晨光微熹时,总算停了,日头爬起,却是个艳丽的好天。暖阳高挂,照得人身子骨暖暖,拂去了少许寒意。
莫惊春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食就往阍室去。
墨痕牵出来一匹骏马,那光鲜亮丽的皮毛和柔顺的鬓发,足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好马。
她的前马蹄蹬了蹬,然后马尾巴抽在莫惊春的腰上,就像是一个有些抱怨的拍打。
这是莫惊春的马。
最近半年来,莫惊春都没什么时间出去,只能苦了她一直出不去马房。偶尔会有马夫牵着她四处溜达,可是她又不愿意其他人骑着她飞奔,就只能如此。
不多时,徐素梅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上了门口等待已久的马车,而莫惊春则是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好姑娘在前头小跑起来。
这一回出门,莫惊春除了以往的人数外,又多带了十个家丁。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倒是与莫家低调的习惯有些不同。
但这样一列队伍,在今日出城的马车里却是半点都不显张扬,更有其他张扬奢靡的王府出行,将其他人都压了下去。
莫惊春特特看了一眼,今日要去谭庆山的人数可真不少。
寻常有些稀疏的官道上却有不少人影,各类香车,跑马的少年郎,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二个骑马飞奔的女郎,那畅快的笑意倒是与今日明媚的时节有些符合。
谭庆山不算近,这一路过去,等到了,大半个早上也便过去了。
等到了谭庆山脚下,这才叫人山人海,几乎都寻不到下脚的地方,到底还有人维持秩序,不算特别凌乱。马车停下来后,马夫和车夫立刻过来牵着马匹,莫惊春将几位女眷接了下来,然后吩咐家丁时刻跟着三位,不可有任何的疏忽。
莫家自然是有资格参与严华会,午后的那场经,徐素梅带着两个孩子进去听。
莫惊春却是没进去。
他吩咐家丁在那处守着,自己倒是牵着马往外走了走。
如今整个谭庆山都笼罩在了佛香中,不管莫惊春走到何处,都几乎能够闻到那缭绕不去的檀香味。他摸了摸好姑娘的鬓毛,埋进马脖子里放空。
他对这异常热闹、世外之物与世俗融合到一处的场合一贯不太提得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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