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看。”左二不识得顾微澜的面具,只觉气氛微滞,便有心赞美。
顾微澜捏住面具边缘的手指紧了紧,声音从面具后透出,显得有些沉闷:“江湖人称我为‘银面罗刹’,无不畏我如恶鬼,你是第一个说这面具好看的。”
左二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爹!小黑!看我找到什么东西啦!”
两人这正相顾无言,院里传来左云珠的声音。
她和小白在外玩耍,突然被绊了一跤,等她摸摸索索爬起来一看,发现草丛里躺着个怪东西。她觉得这东西一定不简单,没见过,就给一路拖回来了。
左二与顾微澜先后出了屋子,左二一眼瞧见她拖在身后的东西,脸色一变,上前几步从地上捡了起来握在掌中。
这是一把雁翎刀,长约三尺三寸,刀背与刀柄间并非直线,而是略带弧度,与弯刀相似,又没有那样弯,刀尖有反刃,可刺可砍。
左二微微侧了刀身,差点被银亮的刀光晃了眼。这是柄杀人的刀,刀柄的缝隙处留有一些暗红的污渍,他似乎仍能闻到上头经年累月的血腥气。
“你从哪里捡来的?”他问左云珠。
“就在外头,那个方向!”左云珠指给他看。
左二望过去,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正要转身,耳边极近的位置响起顾微澜带着点暗哑的声音。
“这是我的刀。”他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到了左二身旁,左二一回身,差点没撞上他。
他从左二手中接过那把刀,垂首看刀的眼神透着种旧友相逢的淡淡喜悦,以及更淡的怅惘之感。
“刀鞘不知道掉哪儿了,不过能找到刀也不错。”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抹过刀身,拭去上头的草屑污泥。
顾微澜的刀暂时放在了灶间的碗柜里,因为整个左家,只有那里是左云珠不允许碰的。刀这样危险的凶器,还是需要妥善保管。左二倒不是怕左云珠弄伤自己,他更怕她将刀当成新鲜玩具,用它胡作非为。
左云珠睡觉前左二会帮着她把脚洗了,现在她还太小,很多事情不能脱离大人。左二将她当孩子,可她自己却从不将自己当孩子,鬼主意多得很,偏又天真无邪,让人没有办法苛责。
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爹啊,我想让小黑留下。”她晃悠着小脚丫,坐在床沿,“你娶他吧,你不娶他,我就只能嫁他了,可他年纪太大,咱俩不合适。”
在她人生短短五年的认知里,只有成为一家人才能住在一起。余婶娘的儿媳以前也不是她家儿媳,嫁到他们家才成了她的儿媳。
左二拧毛巾的动作卡住了一样,他怔愣地看着左云珠,不明白她是怎么说出这样不可思议的话的。
“那你觉得我和他就合适吗?”
左云珠想了想:“挺合适呀。”
左二下一瞬就把手上热毛巾捂她脸上堵住了她的嘴。
左云珠呜呜乱叫,四肢跟被按住背壳的王八一样胡乱摆动着。
顾微澜躺在床上,忽然听到隔壁左云珠发出气急败坏的尖叫声:“爹你讨厌!这块布刚擦过我jio!!”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多脏啊!”
随后紧跟而上的便是左二那开怀的大笑。
他的笑和他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他的人像一捧即将干枯的死水,纵然伪装得不错,但无意间透露的忧郁和苦闷,总叫顾微澜觉得他们该是一样的人。
可他的笑,像个少年。
会结交一二好友,为了看一场春花,奔骑几百里,最后找一处酒馆,将马拴在门前,一群人结伴上楼,在春光明媚中喝得酩酊大醉,意气风发的……那种少年。
顾微澜双手枕在脑后,不着边际的想着。
若左家没有出事,左翎羽应该就是这样的少年吧。
左二哄完小丫头,擦着手回了自个儿屋。
顾微澜微微侧卧着,年轻俊秀的脸庞陷在乌黑的长发里,眉目没了睁开时的那股冷煞之气,乍眼一瞧,倒有几分女子的温驯。
“他做了我娘就走不了了,爹你考虑下啊!”
脑海里突然闪过左云珠童言无忌的可笑建议,左二一下红了脸,明明自己并无此意,明明只是孩子的无知戏言,他却觉得羞耻万分,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言语有时候就是有种神奇的力量,不说不起念,一说百念生。
这晚他仍是睡在地上,只是平日里随意的睡姿,因着心中芥蒂,有意无意被他维持在了背对顾微澜的方向。
然后第二日起床时腰酸背痛,遭了大罪。
顾微澜注意到他僵硬的姿势以及不时紧蹙的眉心,知道他该是昨夜睡得不好。他如今伤好了大半,不需要再特别小心,加之床也十分宽大,便提议道:“今晚你上床来睡吧?”
左二手一滑,打碎一个碗。
第67章 落雨7
“左二呀,我前些天叫你打的菜刀可打好了?”
炽热的火炉边,左二身着短褂,长发高束,头脸乃至脖颈都是汗津津的,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
“打好了,我给你拿。”左二放下高举的铁锤,转身执起一旁陶碗喝了一大口水,接着从悬挂着的铁器中寻出对方要的菜刀,用草绳扎好递了过去。
对方看也不看,检查也不检查,似乎极其信任左二的手艺,付了钱拎着刀就走了。
左二擦了擦身上的汗,脱去右手上的鹿皮手套。
这手套与一般的手套略有不同,除了防火灼,还充当着假肢的功用,四根指头部位填充着木块,可以让左二更牢的握住火钳。好用是好用,就是不透气,闷了一天,被汗水泡着,手上的肤色比别处白了一圈,掌心的纹理都皱了起来。
左二看看天色,见时候不早了,回头熄了炉火,清点了下一天收到的铜板,打烊关铺,往街头的蜜饯铺子走去。
左二爬上自家那小山丘,还未进门,便听见院中传出左云珠的声音。
“小黑,我昨晚做梦啦!”
顾微澜带笑的嗓音接着响起:“哦?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神仙了,神仙说我要有娘啦,但他说我一定要乖,不能调皮,也不能打架。”左云珠兴奋道,“我答应他了!”
顾微澜停顿了片刻:“这么想要娘吗?你爹要是再娶,给你添个弟弟,你也高兴吗?”
左云珠欢快地笑起来:“高兴呀,你这样好看,弟弟一定也好看。”
顾微澜:“……”
“丫头,看我带了什么回来?”左二一把推开院门,急急忙忙将两人谈话打断。
顾微澜偏首看过去,表情仍带着丝疑惑,他有些没听懂左云珠方才话里的逻辑,可这时候左二回来了,暂且也只能将小丫头没头没脑的话放到一旁。
不知是不是跑得急了,左二气息有些不稳,脸也微微透着红。
他将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递给左云珠:“给你买的。”
左云珠眼睛瞬间亮晶晶的,将油纸打开一瞧,惊喜道:“今日是我生辰吗?”
油纸包着的是一小捧蜂蜜浸润的杏脯,散发着阵阵果香,瞧着色泽金黄剔透,叫人食指大动。
左二笑着点头,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尖:“长了一岁,要更懂事些才是,别动不动和人打架。”也别乱说胡话,他心里补上一句。
左云珠满口答应,捏了块蜜饯递给左二,接着又递给顾微澜,最后连小白都分到一块。
左二怕她吃坏牙,平日不怎么给她吃这些甜食,只有重要的日子,比如年节、生辰才会为她买来,不过她其实也没那样爱吃,在她心目中,炒黄豆也是很好吃的。
顾微澜自左云珠手里得到蜜饯,便有些怔愣。他已经许多年没吃这样的东西了,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甜蜜的滋味由口入心,融化在四肢百骸,叫他一时连咀嚼吞咽都不会了。
“不喜欢吗?”左二见他不动,以为他不爱这等哄小孩的零嘴,有此一问。
顾微澜忙摇了摇头,嘴也动了起来,每一下都嚼得十分珍惜,仿佛吃得是什么珍馐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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