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跟过来?”叶浮生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我是哪点学得不像吗?”
盈袖看了他一眼,声音渐冷:“你当然好本事,藏头不露尾,叫我一对招子都不顶用,可惜你不该让我有机会摸到你的脉。”
楚惜微年轻气盛,功力在江湖上也能进前十之列,该是内息绵长、脉象沉稳,然而盈袖那一错手,探到的脉象却轻得近乎虚弱,颇有油尽灯枯之意。
她本来没想到是有人冒充,只想着是否情报出错,这位百鬼门主遭了什么难处,故一路尾随,却听见了叶浮生跟孙悯风的对话。
那人必然是察觉了她,却并不掩饰,把这些话平平静静地说完,等着她露面相见。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叶浮生。
“你明明去了问禅山,你……为什么会回到伽蓝城,还是以他的身份?”盈袖深深看着叶浮生,一字一顿,“你又凭什么替他答应我?”
叶浮生微微一笑:“盈袖,你既然知道他是楚尧,那就该明白……他是我的弟子。”
盈袖皱起眉,毫不客气地讽了回去:“我以为凭他父王做下的事情,你们这段师徒情谊不过是老天作弄的笑话。何况当年宫变之后,他可是指天发誓说了要跟你一刀两断、不死不休,不过三年的缘分早就走到尽头,你却还要认他这个徒弟?呵,口说‘传人’,莫非你还要把惊鸿刀也传给他?”
叶浮生笑意不改,眼中闪过微光,就像清风拂过水面:“有何不可呢?”
盈袖一怔。
“无论如何,他都是给我磕过头敬过茶喊过三年‘师父’的徒弟,是我亲自教授了十六式惊鸿刀法的传人。”叶浮生转了下手中伞柄,语调也一转,由轻笑带上肃然,“十年来没尽过当师父的责任,所幸到现在为时不晚——任何人要动他一根毫毛,我先剁那人一根手指;谁要算计到他头上,我也先他一步入局做个垫背的。我这辈子说过的人话鬼话不知凡几,但是这句话驷马难追。盈袖,你明白了吗?”
盈袖眼中怒火升腾,她攥紧了双拳,指节发出“咯吱”怪响,喉咙里都带上血腥气:“你在威胁我?你要为他跟暗羽反目?!”
“女人不要总生气,容易老的,尤其是漂亮女人。”叶浮生眼中笑意又浮现出来,“这不是威胁,是我的态度,所以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我们都不喜欢的地步,还是继续我们的合作吧。”
盈袖慢慢松开手,寒声道:“你能替楚惜微做决定吗?”
叶浮生唇角回落,露出那恰到好处的冷嘲来:“呵,‘楚惜微’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看着那张脸上神情变换,身边人转眼就成了陌生人,盈袖脑中天人交战,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虽然没跟楚惜微正式打过交道,却关注着伽蓝城的蛛丝马迹。从百鬼门入城到现在,别说是窥伺的外人,恐怕连他们自己人都少有能察觉这场移花接木的戏,就算楚惜微亲自到此,恐怕也不会比叶浮生做得更真切恰当。
比起心思莫测的楚惜微,跟暗羽关系匪浅的叶浮生显然是更好的合作对象,此番动作也能顺利不少,但要达成最后那一步……
叶浮生最善于察言观色,没等她想出个说辞,就从这片刻犹疑间看出顾虑,开口道:“刚才谈话的时候,你果然有所隐瞒。”
盈袖抬起眼:“你还是如此敏锐得让人讨厌。”
叶浮生笑了笑,眼中慢慢沉下:“看来我之前猜错了,你们真正想要利用的是‘楚尧’而非‘楚惜微’。”
楚尧归根究底,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皇孙,就连封侯也只是“死”后由楚子玉给的虚衔,用以堵住某些人的嘴。
既然楚尧本身没有利用价值,那么盈袖和江暮雪所看中的,就应该是这个身份牵扯到的某些人与事了,比如——他的父王,先帝第四子,静王楚琰。
这个在十年前一手策划了宫变的男人,若不是最后棋差一招,恐怕今天龙椅上坐着的,就不是楚子玉了。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琰虽败亡,下面盘根错节的党羽也或在当时陪葬、或在十年内被慢慢清除,但到底还有难以拔出的根蒂扎根于朝野,让人怎么都不能安心。
“你久居天京,很少到这些地方来,自然不会晓得……西川,是静王旧部的半壁天下。”盈袖闭了闭眼,终是放缓了口气,“静王宫变落败,他的党羽大半被清理,剩下的聪明人都自请调离,腾出了重位,又离开了是非之地。那个时候,北疆有楚渊,东陵有楚云,中都又是腹地,他们就来到西川这个边陲之地休养生息。不过楚子玉行事谨慎,没把他们赶尽杀绝,也没把西川边防大权落在他们身上,而是把他们分散大乱,让其做了西川七城的守军,虽然说不上混吃等死,却是如无意外,再无寸进了。”
西川多崇山峻岭,除了边防一线,就只有七个大小城市错落在山地间,伽蓝城是最后一个。
城中郑太守,也是静王旧部之一。
叶浮生点了点头:“你怀疑西南异族能深入至此,有这些人的动作?”
“同流合污也好,坐视不管也罢,我们都不能放过任何可用的资本。”盈袖轻点绛唇,“如果他们没有谋逆之心,仅仅是对朝廷不满,那么放出‘楚尧’插手守城之事,联合这些人共抗外敌将是一股极大的力量;如果他们图谋不轨,这也能让我等有所应变。”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待此间事了,‘楚尧’都必须消失。”叶浮生点出她未尽之语,“这样的手笔,不似出自你和雪姨,是谁呢?”
盈袖勾起嘴唇:“你教出的好弟子,却来问我?”
“子玉么?原来如此……”叶浮生掀了掀眼皮,“看来上一次我跟你相见,若是松口愿意重掌暗羽,表露半点野心,恐怕就出不了赌坊的门了。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暗羽不再蛰伏于黑暗了?”
盈袖垂下眼睑:“十年前。”
叶浮生一怔,继而苦笑;“归根究底,还是我拖累你们了。”
“我和师父要保暗羽,就得替大楚看住这些江湖乱流;可现在你要保你的好徒弟,就要跟我们为敌。”红袖里锋芒隐现,盈袖轻声道,“顾潇,人心都有轻重之分,我不愿害你,你也别逼我了。”
“我不逼你,甚至还会帮你。”叶浮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盈袖,当年在天京你信过我,这次再信我一回,可好?”
盈袖这次没有和他说笑的心思,道:“当年你做不到情义两全,以为这次还能一手回天吗?”
“我当然没这么大本事。”叶浮生摇摇头,“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帮你达到目的。”
盈袖脑子转得飞快:“要我帮孙悯风他们去问禅山?”
叶浮生道:“不,我要你跟他一起去。”
第134章 风起
这一夜风起云涌,转眼间人事无常。
楚惜微离开不久,端衡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盘坐原地,看似不动如山,实则关注着周遭动静。
布阵者,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俱可为陷阱。他把这片林子当成了棋盘,执黑先行布局,那些葬魂宫的桩子就成了被紧缠的白子。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这些桩子成了没头苍蝇,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好几次从端衡身周走过,杀气凛然,却没发现这个近在咫尺的老道士。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越来越按耐不住,端衡额头也见了汗。
随机应变,这四个字向来说得轻巧做起来难。端衡心知自己一人之力要困住这些亡命之徒整整一夜无异于天方夜谭,一咬牙,正准备变阵,突然听到断崖下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土地发颤,林中飞鸟纷纷惊起,从口中发出接连不断的锐鸣。
那是……渡厄洞!
端衡心头一跳,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炸开,狂风席卷山林,差点把他掀了个趔趄。
上一篇:将军的怜爱
下一篇:陛下,你能再靠近一点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