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个,他又看向秦兰裳,道:“你觉得陆鸣渊今天会输?”
秦兰裳想了想:“今天也许不会,但是明天必然不好过,我不想他输,也不想他有个好歹。”
“比武都是点到即止,谁失了分寸也有我跟你小叔看着,书生身上有伤但无大碍,是你关心则乱。”叶浮生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知道你对比武招亲的事情不欢喜,但是你这几年在外面闯荡,名声有了,人也长大了,总要考虑姻亲,而你们两人的事情也得有个结果。”
秦兰裳鼻子一酸,道:“我知道,就是……”
“那张战牌是我给他的,但在此之前薛姑娘已经给书生留了一张战牌,也就是说他本可不必第一个上去,却还是做了首位,一直坚持到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兰裳抬起头,只见叶浮生回头看向房门外的一道人影,嘴角微挑:“君子者,不论为人处事、谈情说理,都得有始有终,对吗?”
楚惜微早就知道陆鸣渊来了,此时叶浮生话音刚落,他就一袖挥开了房门,待书生进入后又以掌风将其关上。
“多谢楚门主、叶大侠。”陆鸣渊抱拳行了礼,然后蹲在秦兰裳面前,把她的乱发捋到耳后,笑意温柔如春风,“兰裳,昨天在窗外的人是你对吗?”
秦兰裳抬眼看他,轻轻点了头。
“你来看望,还为此尽心力,我很欢喜。”陆鸣渊抬起她的右手,虎口上面还有药布,是昨夜崩裂的伤。
向来守礼不敢越矩的书生将她这只手贴在脸上,隔着药布轻轻一吻,道:“我要做第一个想娶你的人,也会是最后娶到你的人,你信我,好不好?”
秦兰裳从来精灵古怪妙语连珠,此时好像痴了,突然间一个字都不会讲了。
陆鸣渊把她手上的药布重新包扎了,才顶着楚惜微如刀的眼光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告罪出去了。
比武招亲第三天,轻风细雨,百鬼门大小姐终于出现在小木楼上。
秦兰裳穿着火红的裙子,与立在身旁的长枪红缨相得益彰,美丽得凌厉,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手持白纸扇的书生身上。
漫天飘雨细如牛毛,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书生今日赤手空拳,没有拿他常用的白纸扇,而是抬头冲秦兰裳一笑,然后伸手接住了几点零星碎雨。
两代南儒皆以奔雷掌、乱雨棋闻名江湖,陆鸣渊自幼跟随阮非誉得其心血教导,在奔雷掌上的造诣已然不低,唯有乱雨棋诡谲多变,而他外柔内执,对某些事情顽固得很,也就对这些变通不得其法。
如今五载光阴已过,他从少年意气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半个老江湖,即将就任三昧书院下任院师,带领同门弟子修文传武,哪怕外表还是温文尔雅的迂腐书生,胸腔下的一颗心却不晓得多长了几个眼子。
这一日漫天细雨,打在观战的人身上并不觉疼,只是沾衣欲湿的柔软微凉。
可惜陆鸣渊的对手并不这样觉得。
指如弓,力如弦,电射而出的雨点就如离弦之箭,一刹那飞雨成网,若万箭齐发迎面而来,此人将外袍一扯在手中轮转如盾,雨点打在厚实外衣上竟未卸力,但闻数声怪响,衣衫竟似被暴雨钢针插了个千疮百孔!
此人大骇,然而雨点穿透外衣后,却不知是没了后劲还是陆鸣渊手下留情,打在身上半点也不疼,正惊疑间,面前风声突起,却是陆鸣渊欺身而近。
来不及犹豫,他抓起环首大刀横过头顶,恰好迎上陆鸣渊的一掌。肉掌与刀面相接,如泥牛入海半点声息也无,却有雷霆般的内力在刀上炸开,震得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顷刻麻痹!
他大惊失色,正欲运功逃开,却不料适才被雨水击中的地方猝然传来针扎刀刺似的剧痛,仿佛有万千冰针透骨而入,无论血气还是内力都在经脉间陡然一滞!
木楼上,楚惜微眼睛微亮,叶浮生颔首笑道:“战机拿捏不错。”
秦兰裳坐在他们身旁,见得台上胜负已分,一张面容更是神采飞扬,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目光紧紧跟着陆鸣渊。
“承让。”
一掌就要破脑罩顶之际,陆鸣渊手势一转,膝盖曲起顶在那人腰腹上,使了巧劲将内息不继的对手打落擂台,然后微喘了口气,向台下的其他侠士张开手掌。
这天一共打了八个时辰,到最后风停雨止、夜幕降临,陆鸣渊已经全没了力气,浑身上下湿淋淋如从河里捞上来,有雨水也有血汗。
他的呼吸早已乱了节拍,手指抓住擂台栏杆支撑着身体,眼前被汗水模糊,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而几个短促粗重的喘气过后,他又勉强站直了,声音嘶哑带笑:“还有,哪位赐教?”
台下无人应声,小木楼上高香燃尽了余灰。
楚惜微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却稳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此番百鬼门比武招亲结束,胜者——三昧书院陆鸣渊。”
他话音刚落,叶浮生已经大笑一声,抓起了桌上作为胜者彩头的缠金绞丝红绣球,手腕翻转当空一抛,绣球就跟长了眼睛一样落在陆鸣渊手上。
同时扑进他怀里的,还有飞袂如火的秦兰裳。
陆鸣渊的脑子当时便一嗡,耳边是喧闹声大作,眼前有烟花冲天而起,可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马背上驰风而去,背后秦兰裳负枪策鞭一骑绝尘。
“兰裳,擂台……”
“你都赢了,还婆婆妈妈做什么?”秦兰裳用力一夹马腹,看着书生一身的狼狈,又是狂喜又是心疼,一时间眼眶都红了,“臭书生,我都怕你被人打死在擂台上!”
“各位侠士都有分寸,不会的。”陆鸣渊虽然累极,却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不过,我要是真的输了,你会怎么做?”
秦兰裳咬牙切齿道:“你敢!要是你输了,我先打败那个赢了的人,再打死你!”
“在下不敢,不敢。”陆鸣渊佯装告饶,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心也似乎要飞出来一样快活,笑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洞冥谷,见我祖父!”秦兰裳得意道,“现在你赢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陆鸣渊却是眼前一黑,惊叫道:“停停停!快停下来!”
“作甚?”
陆鸣渊苦着一张脸絮絮叨叨:“旁人见亲故,尚有迎门扫榻、十里接风之仪;君子欲见行,需得先下帖、明时地、正衣冠、备信礼。我现在形容不端、未携红礼,可谓失礼至极,怎么能这样去见……”
秦兰裳听他这五年不变的婆婆嘴,熟练地朝天一翻白眼,然后猛地松开手信马由缰,转而搂住陆鸣渊的脖子,倾身侧面在他嘴上啃了一口,以唇禁言。
陆鸣渊满脑子的“之乎者也”、“君子礼信”,在这一刻随着魂魄一起被惊飞到九霄云外。
第226章 521番外《红尘彼岸幸有君》
(一)
插在水瓶里的花已经尽数凋败了,连叶片也枯死,半点生机也无。
盛夏炎热,从叶浮生把它拿回来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余日,而楚惜微也还没回来。
上月初,从东南传来了消息,魔道三门集结一力,十日内连灭清风派、栖夜楼两大门派,三路夹角合成尖刀之势围攻地域内的白道势力,清零为先,合击在后,一时乱了风云。
自十年前迷踪岭之战后,江湖已有许久未曾出现如此大动作的正邪干戈,更何况三门不仅针对武林白道,连周遭百姓也或多或少受其牵连,惊动官府出兵镇压。
自古“民不与官斗”,江湖与庙堂相互牵连又彼此分割,魔道三门此番引得官府出手,无疑是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然而他们不退反进,沿着上淮江设陷阱伏杀,血染长河不知数里。
百鬼门远在中都,虽然密切关注此事,暗中筹谋落子,却没有入局厮杀的打算,而让楚惜微亲自出行的原因是来自玄素的一封信。
太上宫地处东陵,隐为此处白道魁首,这番乱象刚起,玄素就一面派出弟子抗敌,一面让玄诚等人联合罗梓亭、薛蝉衣尽快查探三门勾结意欲何为,没想到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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