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一惊,伸手就去抓,然而顾欺芳脚尖一勾,此物就飞落在她手里,借着月光一看,却是道巴掌大的黄铜令牌。
顾欺芳瞅着这样式,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是将卫?”
自家崽子从葬魂宫手里救了两个皇家子孙,这件事让顾欺芳如鲠在喉。并非说她把先父之事迁怒在两个娃儿身上,而是对这背后的算计隐忧不已。
江湖庙堂虽不说泾渭分明,好歹各有章法规矩,哪怕是她父亲顾铮,也是入庙堂离江湖,不肯把两边事情多加混淆,只因为法令与情义有时候实在难两全,私利与众泽更是自古难以处理的沉疴。
可是葬魂宫已经越线了。
这个门派要真论起来,根基并不深远,至今也不过两代而传,摞起来还比不过顾欺芳的岁数。
按理说崛起太快又无资历根基的势力在江湖上屡见不鲜,只是往往凌空起高楼,站得高摔得也快。然而葬魂宫是个异类,它的前身据说是一个关外大族,后来因为内乱分裂开来,其中一脉创立了葬魂宫,吞灭了本家,招揽人手扩充势力,延续至今而不见颓相。
俗话说“一人之力可强不可长”,葬魂宫起于纷争,虽然是家族内乱的赢家,但到底也是自毁底蕴,这些年发展之快不同寻常。以顾欺芳所知的情报来看,两代葬魂宫主虽然能为高卓,但也仅限于武功手段,这支撑在背后的庞大人力物力,绝对是旁人三生难及。
若非己身之能,就是借了他人之力了。
“葬魂宫现在不光杀人放火,又做了绑架勒索的勾当吗?”顾欺芳将令牌扔了回去,“还专挑朝廷的人下手,也不怕咬上王八壳崩了一口老牙。”
那人一惊,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最终落在那把刀上,瞳孔紧缩:“惊、惊……”
“惊你大爷的。”顾欺芳没等他说完就噎了回去,还刀入鞘,“今日我不杀朝廷走狗,算你走运。”
话音未落,顾欺芳就出手如电点了那人穴道,腾身提起他衣领,把个大男人当小包袱般拎了起来,往山石隐蔽处一藏,扔了把捡来的刀,道:“穴道一刻钟后解开,生死看你自己造化吧。”
她心里有诸多怀疑,自然不敢轻信,眼下双方皆无法取信,倒不如留下余地转圜,免得错了大事。
顾欺芳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她虽然能一人揍一群,但又不是拉车耕田的牲口,早晚有力竭气尽的时候,更何况人在对方地盘上有诸多不明,擅闯自然是万万不行。
那么声东击西,就不得不为之了。
她几个起落回到山沟旁,看了眼下面不堪目睹的尸体,伸手取出了火折子,连同悬在腰间的一小壶烈酒,一同砸了过去,火光顿时腾起,在幽暗山林间仿佛靶子一样刺眼。
这几日都是天晴无雨,山林中易生火患,何况这地方还是个下风口,从上方吹下的风助长火势,很快就引起了岗哨注意,立时就有人前来查看,尖锐的哨声刺破空气,整个山岭都闹腾起来。
顾欺芳在这时从山壁间一条窄缝穿过,把鼎沸人声都抛在身后,就像是一尾漆黑小鱼,混入了浑水之中。
可是当她摸进所谓的地牢,却发现此地并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样。
山壁后没有栅栏和囚室,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顾欺芳将身体融入阴影中飞快潜行,等到了尽头,才发现面前是一座小山。
它的确很小,在群山环绕间毫不起眼,上面有许多个洞窟,仿佛是个石头蜂巢,草木也稀疏得过分。
有风席卷过来,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第79章 破茧(五)
泣血窟里处处透着邪性。
顾欺芳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仅是腥气难忍,而是这里每一块土石都仿佛成了精,带着择人欲噬的气息,叫人毛骨悚然。
脚下的地面并不坚硬,反而有些区域的泥土因为混了不少血肉杂碎,显出了几分松软,踩上去就微微下陷,好像在野兽的肚腹里行走。
这里很昏暗,除了镶嵌在墙上的细碎夜明珠,就只有间或几个穿透山壁的小窟窿可以勉强照物。在这样的光源下,任谁也是看人都像三分鬼,更别说……此处有真鬼。
顺着甬道行到末路,眼前有两条岔路,都被铁栅栏封着。因着光线昏暗,顾欺芳不得不走近些查看,结果发现了一具白骨,手脚畸形像在生前就被人打断,身体则被玄铁链死死绑在了铁栅栏上。
那双空洞的眼眶朝着顾欺芳身后,似乎是这人死前还不甘心地看着洞口,拼命想要逃出去,却又无法挣脱束缚,只能望着生路活活等到死。
白骨上还有不少撕咬痕迹,像是被野兽生生咬去了血肉,可是有风从洞中吹来,并无动物特有的腥臊味道,看骨上残留的齿痕也不见尖利牙印,反而像是被人咬出来的。
顾欺芳没有细想,因为一旦想了便容易心生惶恐愤慨,失去方寸。
她看向右边栅栏,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血迹,下方泥土的颜色也比周遭看起来略艳,伸手捻了捻,大抵是在这几天内滴淌下的人血。
心里一跳,顾欺芳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她暗骂自己胡思乱想,顾潇那小兔崽子从来吉人天相,小时候被不负责任的亲娘扔在荒山一天一夜也没被野狼叼走吃了,还被她坑蒙拐骗般养到这么大,怎么也不会是个短命鬼。
顾欺芳这样想着,就去打量铁栅栏上的锁链。这东西牢固,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就算是精铁刀刃也很难劈开。为免惊动里面,她没有拔刀去砍锁头,而是双手各自揪住铁链一端,运气发力。
她虽然是女儿家,但天生神力,十岁不到就能扛着百斤重的水缸满院跑,若是身为男子,定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胆魄。眼下丹田聚气,双手运足力道,眼中精光一闪,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就伴随着脆响,被她生生扯断。
“吱呀”一声,铁栅栏被拉开,顾欺芳身子一矮闪入其中。
沿途石壁都布满痕迹,有刀劈斧砍,也有爪牙划拉,残留着不少血迹,大部分都暗红发黑,成了糊在墙上的血块,轻轻一搓,就往下掉着血粉。
除此之外,还有指掌拳脚拍打留下的印记,顾欺芳仔细看了看,大抵都是出自一人之手,由浅而深,正如人在武道之上步步而进。
她心中一惊,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赫连御练武闭关之地。
多年来在生死关头养成的直觉在此刻发作,告诉她此地危险不可再近,可她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顾潇,在里面。
走或留之间,顾欺芳只犹豫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越往里走,洞窟就越宽敞,也更幽暗。顾欺芳鼻下那股诡异的腥味越来越浓,她虽然内息绵长,但也不可能一直屏住呼吸,因此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些,头脑渐渐有些混沌,胸腔里一股烦躁之意无端升起。
她晃了晃脑袋,眼看前面有个低矮的门洞,就准备躬身进入,不料一个黑影突然从中窜出,携着股大力将她扑倒在地,张嘴就向喉咙咬下来。
顾欺芳一惊,顿时就清醒了些,她来不及拔刀,便屈腿踹在这东西肚腹上,手掌在地上一拍,借力弹起身来,惊鸿刀铿锵出鞘,那被踹飞的黑影刚扑了回来,就恰好撞上这一刀,顿时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了。
顾欺芳借着墙壁上细碎的夜明珠微光,凝目看去,脚边是一颗光秃秃的人头,地上的尸身裹着几条褴褛破布,毛发掉了大半,肢体枯瘦、皮肉干瘪,像个畸形怪物。
门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响,顾欺芳退了两步,看见又有六个同样的怪人从中爬出。
的确是爬,他们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姿势扭曲到极致,血丝密布的眼睛没有神采,几乎要暴突出眼眶,嘴巴无意识地咧开,露出发白的舌头和恶心的涎水。
这是失去理智的可怜人,也是被精心调教出来的牲口。
顾欺芳看得毛骨悚然,她父母去得早,自幼行走江湖,还从没看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场面,直教人毛骨悚然。
这些人牲手脚上都有特殊茧子,应该俱是练武之人,他们身上都有伤口,有的是他们互相撕咬而成,更多的却是与洞壁上如出一辙的指掌残痕,想必赫连御把他们弄成这样,多半是做自己习武的陪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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