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一晃,想要回头看一眼,却正好迎上了一只纤纤素手,指缝间暗藏六枚淬毒铁钉,刺入皮肉就开始溃烂。何老板惨叫一声,半张脸顿时血肉模糊,他奋力回手一掌,打得来人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可惜后继无力,倒落雨中再无声息。
阮非誉眉头一皱,拂开秦兰裳穴道,小姑娘也顾不上她,愣怔地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睚眦俱裂地看向前方,却呆了片刻。
动手之人在何老板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了几下,找出一只木哨。轻轻一笑,一只穿粗布绣鞋的脚踢开尸体,只见刚刚被他打昏的秀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秦兰裳:“秀……”
阮非誉打断了她的话:“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殿主深谙此道,这一手易容缩骨的功夫,江湖上的确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秀儿”娇声笑了起来,她外表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声音却变作了成熟女子,端得妩媚诱惑,不叫人神往,只生出惊悚。
她是萧艳骨?!
秦兰裳和陆鸣渊脸色同时大变,只听得“咯吱咯吱”几声,好似骨头摩擦一样令人牙酸,原本比秦兰裳还矮小一些的姑娘陡然伸展开肢体,之前笼在身上显得宽大的衣服顿时便合体了,等到舒展一下腰肢,素手便在脸上一抹,撕下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又拿下了增补的东西,整张脸就变成了萧艳骨的面容。
“多谢阮先生赞誉,也不枉费我活剥下这张脸皮,再花了诸般工夫。”萧艳骨将人皮面具揉成一团,眼角一挑,“阮先生一路走来,见多了故人旧事,感觉如何?”
那一夜赫连御走后,萧艳骨就奉命去跟何老板等人接洽,真正的秀儿姑娘早在五人于山洞会合之前就被她取而代之,她从小做惯了画皮之术,声色表象无一不精,要假扮区区一个怯懦少女,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楚惜微会跟上来,幸亏一路上循规蹈矩不露马脚,否则还真是麻烦了。
阮非誉也想通其中关窍,淡淡道:“他乡遇故知,当然是幸事。”
萧艳骨把玩着手里的木哨:“阮先生豁达,可惜这些个旧案余孽都不开窍,一定要把有关无关的事情都怪在先生头上,誓要取您的人头呢。”
“多谢萧殿主关心。”阮非誉的目光扫过四周,“可是放出风声招惹他们过来的,不正是贵宫吗?”
“先生可是误会了。”萧艳骨掩口轻笑,“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个贼子若是没有歹心,区区一个消息又怎么会让他们前赴后继?当年先生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这些人却不识好歹,筹谋已久要以怨报德,我等不过是让先生提前看清、早作打算罢了。”
“卑鄙无耻!”
秦兰裳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嘴角顿时就淤青了一小块,她愣了愣,只见一颗小巧的飞蝗石落在了地上。
可她并没有看清楚萧艳骨是怎么出手的。
“小姑娘,你给我惹了麻烦,我还没找你算账,就先别多嘴了,不讨人喜欢。”萧艳骨垂下手,看向阮非誉,“阮先生,正所谓‘见微知著’,经此一役,您也该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您的性命。这天底下,三昧书院保不了您一世平安,小皇帝也只是利用您,能够容您施展能为、安度晚年的,也就……只有二爷了。”
见阮非誉不答,萧艳骨微微一顿,继续道:“之前的冒犯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二爷的诚意并没变过,还希望先生……”
“设局者不动,破局者不退,变局者不改。”阮非誉慢声细语,“萧殿主,你可明白?”
设下大局布置手段的人不可轻举妄动,行棋破局的人可迂回却不能退缩,而想要变局革新的人也恰恰是最不能改变初衷。
唯有初心不负,方能恒过改之。
萧艳骨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如纸上画皮。
片刻后,她垂下眼睑:“没得商量了?那可真是……遗憾啊。”
秦兰裳哪等她继续废话,踢起地上长棍便掷了过去,萧艳骨飞身而退,几个起落就退回林间,秦兰裳和陆鸣渊正要去追,就听见一声尖锐哨音刺破空气,声传甚远,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几乎就在刹那,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传来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仿佛地下巨龙觉醒,地上的一些小石子开始微微震颤,天边恰有惊雷炸响,可是一声之后,山谷里也传来轰隆闷声,犹如擂鼓,心头发颤。
秦兰裳骇然回首,只见漫天雨幕之中,最先传来巨响的山坡……塌了!
第59章 险行
赫连御话音方落,楚惜微就反手推了叶浮生一把。
他们身后是那个藏了火雷的山坡,眼下情势千钧一发,万没有两人都被绊在此处的道理。
更不用说……叶浮生与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旧怨已深,楚惜微对他的情况知根知底,晓得这不着四六的浪荡子不过是空有其表,体内余毒未清全靠孙悯风的针药压制着,最忌大肆妄动内力。因此一路走来,哪怕楚惜微三番两次被撩起了真火,也没对他动过粗,事事挡在前面,就怕一个疏漏,连说好的三个月都扛不住。
他这样想着,就准备让叶浮生先走一步去拦下那守着火雷的人。没成想这一推没把人推动,反叫叶浮生抓住了手腕,用了个巧劲,把他向后一转,同时一掌附上后背,劲力吞吐,楚惜微只觉得身体一轻,脚下如御清风,顷刻被他推出了六丈之远。
“你——”
开口便灌入携雨冷风,楚惜微被呛了一下,脸色极是不好看,叶浮生回过头,轻轻道:“阿尧,我等你回来。”
赫连御武功之高深不可测,楚惜微上次与他交手已见高下,叶浮生是万万不敢再把他留下,与其硬抗,倒不如以轻功身法周旋纠缠更能拖延时间。
叶浮生想得周到,可楚惜微已气得咬牙,奈何他早已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顾虑更多,不可肆意,只得把这口气咽下,愤然拂袖,头也不回地朝山坡去了。
叶浮生看着他明明负气却还听话离开的背影,心里笼罩的阴云忽然散了些许,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他是个不错的人。”赫连御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浮生脸上那丝笑意,“不管你有多难过,他总能让你笑起来……既然这么挂念他,不如让他回来吧。”
话音未落,就见他身形一晃,整个人竟如鬼影般消失在眼前,直追楚惜微而去,然而踏出不到片刻,面前就是一花,一道雪亮寒光劈开风雨,抹向他的脖颈,若非赫连御步法灵活,在瞬息间已收势后仰,这一刀就能割开他的咽喉。
惊鸿刀被放在百鬼门,断水刀也由孙悯风带了回去,此番事出紧急,楚惜微来不及叫人去把刀送回来,便解了自己的匕首丢给叶浮生,让他做防身之用。
这把匕首比巴掌长不了寸许,柄端带钩,可于指间腾挪旋转。它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除了刀口雪亮,遍体俱是黑沉,中间血槽里带着清洗不掉的陈年血迹,不知曾渴饮多少人血。
此物据说是老门主沈无端早年赠予故人,可惜旧物尚在,故人已无踪,事后不见尸骨,只于废墟残骸里找到了这把不畏水火的匕首,自此常伴身侧,直到后来给了楚惜微。只是楚惜微用惯了长刀和拳掌,对这小巧的匕首实在不大感兴趣,放在身上意义多于用处,倒是没想到叶浮生在掠影卫里浸淫十年,倒是对这善于隐藏的兵器颇为顺手。
“赫连宫主,旧还没叙完,怎么就要走呢?”
匕首在掌中一转,叶浮生已欺身而近,刀刃迫向心口,可惜扑了个空,他倒也不惊,脚下步法一转,身体旋开避过一掌,顺势又是一刀横过,正好与赫连御手掌相错,划过那只指套的时候发出刺耳摩擦声。
“十年不见,你比当年进步多了。”
两息之间,交手已过六回合,三攻三守滴水不漏。眼见叶浮生像无根浮萍般从手下滑了开去,赫连御虚虚一按咽喉,似乎还能感到劲风割来之痛,更显愉悦的笑声从面具下传来:“你能有今天,顾欺芳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可惜她没这个福分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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