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大部分时间是岩祝骑马,萧氏兄弟二人坐在车内。今日为防万一,众人全部进了车。金不戮也不例外。
小小轿厢内聚集了四名男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金不戮窝在萧梧岐身边,觉得岩祝目光又在自己脸上反复地转。便低着头,装作小寐。
突然,悠悠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一阵交谈声,吴天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里面是我们平安治萧大人!”
另一个声音是守城官兵:“末将失礼了。只是想请萧大人上去坐坐,没别的意思。”
“一个城门楼有什么好坐?”
“可否稍等,容末将启禀池将军。”
话很有礼数,但效果不啻平地惊雷——
守城将领要扣萧梧岐的马车。
平安治卿以私人身份进出京城,有什么理由被扣?
难道岩祝在车内的事,已经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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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梧岐肃起了神色。
他连车帘都不挑起。摆出朝廷大员的架势,在车内拿起官腔:“留本官所为何事——?”
外面换上了个低浑的男人声音:“末将邺京惠阳门守将池信芳,见过萧大人。请萧大人上城楼一叙。”
金不戮挪到车帘旁,从缝隙向外看。
一名全副武装的将领在外行礼。看品级似乎不如萧梧岐,但能镇守京城大门,定然也不是普通武将。
他便是池信芳了。
池信芳这番作为,明摆着是知道萧梧岐出城有事,一直等着他回来呢。
金不戮看向萧氏兄弟。
萧兰卿小声说:“池信芳是兵部尚书裴则曦的老部下。比我大哥低两个品级。”
萧梧岐从三十二路匪帮请人,裴则曦的老部下来坏事。用意不言而喻。
兵部尚书一直追着平安治打,一半为争权,另一半为了丢面子于三升道之仇。还有部分同幽云王交好的原因。
这次影竺国芮雅公主被劫,遭殃的又是兵部手下将领。皇帝限期萧梧岐一个月破案,裴则曦明里暗里地盯着想坏事。
池信芳来留人,一定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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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向外瞟了一眼,便依旧懒洋洋地靠在车壁,饶有兴味地朝萧梧岐和金不戮一瞥。
金不戮知他一直怀疑“白丁”来历不明,低声道:“我出去,以平安治勇士的身份跟他们走一趟。”
“不必。”萧梧岐按住金不戮,看向萧兰卿。
萧兰卿领会哥哥的意思,跳下了车,摆出一副二世祖的姿态:“池将军好有闲情逸致,城防军务如此繁忙,将军却全身阻拦朝廷二品大员。看来小小一个惠阳门,已经盛不下将军官威了。”
池信芳面瘦、人高,面色中有股骁悍之气。在车帘掀起的瞬间,快速地向车内一扫。
金不戮立刻堵在前方。
所以,除了他这个大小眼的丑小子,池信芳什么都没看到。
池信芳毫不急躁,对萧兰卿道:“萧二公子言重,末将万万不敢得罪萧大人。只想请大人一叙。”
萧兰卿露出一副纨绔相:“我大哥身体不适,我随将军走一趟可好?”
池信芳跨了两步,走到马车正前方。还是那句话:“请萧大人上楼一叙。”
这样子是说,萧梧岐不跟他走,他还不让开了。
萧兰卿高声道:“好!若明天圣上见不到我大哥,差人来问。我就说我大哥还在惠阳门冻着呢!”
池信芳轻轻一笑:“末将当然不敢对大人无礼。只是听说大人车内有高人,便请大人与高人一叙。”
话已说开。
池信芳猜到萧梧岐出城去请人了。
或言,是裴则曦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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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卿恨然跺了跺脚。回到车内,小声道:“我们冲出去?”
萧梧岐沉着面色并不言语。
朝廷命官带头于城门械斗,乃是一条重罪。但若向圣上禀明原委,也不是不可。
只是,这几位高手是否有把握冲得出去?
若冲了半天,反而危及岩祝,还不如另想对策。
萧梧岐望向几位高手,征求意见。
惠阳门单门常驻守军五百,周围有几个军营支援,又同其他城门互为防御,官兵可达数千。
现在萧梧岐的马车刚过了城墙外侧门,还没进内门,更远没到瓮城和闸门,处于上下两不沾的位置。若池信芳一声令下,关城门强行留人,则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要是池信芳再狠了心,集中所有兵力围在城墙四周,关闭瓮城,击退万人进攻也不在话下,别说拿下几个活靶子了。
就算能冲出去,也难免伤亡惨重。
金不戮经过金家堡和韶岭山隘两战,深知单打独斗和群战的差别,不由望向岩祝。
岩祝是天生的土匪头子,从小便知道如何埋伏劫人、因势利导,对此焉有不懂的道理?
但他骨子里有种无所畏惧,对千钧万马也不惧怕。只半闭着眼睛一笑,抓了块打包的桂花鸭,悠闲地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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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池信芳已开始暗暗调人。
岩祝噗地朝车窗外吐了片骨头。窗帘飘动间,可见重兵已经将小小马车围了起来。
马车犹如一叶扁舟。森森铁甲如怒涛,随时便要冲上来掀翻一切。
池信芳是要强行留客。
金不戮一看窗外架着的小机关,惊讶道:“银河落九天?”
才多少时日,银河落九天通过何途径,已经成为军备了?
维摩宗和兵部私下做了多少交易!
这时岩祝才擦了擦嘴,悠悠道:“你们都走吧,我留下。”
这便是做了判断——在如此重兵之下,难以冲出去。只能留下。
岩祝要牺牲自己。
萧梧岐眸中亮起决然:“不!还是有办法。岩祝大当家穿我衣服——他们不敢动我。”
他要岩祝伪装成他的样子,他自己留下。
萧兰卿望了望岩祝和金不戮,又望了望自家大哥:“我陪大哥。”
金不戮道:“池信芳没见过我。便说我是从黔中请来的高人吧。”
岩祝风流倜傥,一脸狂傲。
金不戮的“白丁”面色惨白,大小眼,招风耳。除了眼眸亮晶晶,简直一无是处。
两人要是站在一起,鬼才会信这小子是来自黔中的高人。
岩祝眼神犀利一闪,从所有人脸上刮过。最终却只是笑笑:“那姓池的是想留你们吗?做人可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萧梧岐急道:“万万不可!梧岐将岩祝大当家请来,定然与大当家同生共死!梧岐防备不周,不料政敌在前。如今怎能再舍义而去。”
岩祝目光闪过惊异,露出个全然一新的眼神,似没想到萧梧岐能说出这等豪气的话语。
他嗤笑了一声:“你们留在这做什么?早点出去,到裴则曦家里拿刀架着他让他放人,去皇帝面前跪着求他见我,哪一个不比留在这里等死好?”
金不戮焦急道:“可是……”
“别可是。”岩祝打断了他,“老子既敢只身来此,就不惧见几个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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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众人依次走下马车。
萧梧岐担心池信芳突然下令射杀。执意与岩祝挽着手臂走。
其他人也下了车,分散在岩、萧两人四周。
因岩、萧二人紧紧贴着,池信芳为避免误伤命官,不敢轻举妄动。
岩祝随意站定。似笑非笑看了池信芳一眼。眸光犹如月夜狼牙,倏然一闪,犀利而尖锐。
池信芳对上这样两道目光,头皮顿时一麻。
他看守城门,眼皮下走过多少人,一眼便知岩祝身份非凡。细细端详了几眼,露出大骇与大喜交杂的神色。
影竺国芮雅公主一事之后,裴则曦一侧便将三十二路匪帮重要首领和明月山庄爨氏父子的画像暗中传与故旧,以备不时之需。
画像,自然是维摩宗给的。
池信芳作为京城守军将领,也拿到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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