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被徒弟亲口说破这一点,令他的眼眸倏忽如金针般一刺。
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侍者道:“壬字堂温旻来了。在花厅外等候。”
赵廷宴眸光深下去,露出些野兽撕咬决斗前的狠辣:“听闻他去黑龙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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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如小鹿般跳进了花厅,喜悦万分。
先向章文棠行了大礼,又和赵廷宴热情相拥。口中念着:“好久没见大师兄,真是想念!怎么也不给兄弟个消息!”
说着,便将手边大盒小盒往出摆。全是从南海拿来的特产干货。拳头大的海参、稀罕的花胶、溏心鲍鱼摞了一大堆。
还道:“唉,那里没什么好东西,全是这些个海物。章护法和师兄且尝尝,还请不要嫌弃。”
赵廷宴也作出喜悦万分的样子,拥着温旻,拍他肩膀:“小旻,我的好兄弟!竟长这么高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为兄好去接你!”
接着,两人便在章文棠面前谈笑起来,仿佛多年未见的亲兄弟。
温旻尽说些南海风物。赵廷宴也挑拣洛阳里有意思的事说了几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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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温旻话锋一转:“岩祝死了。”
他单刀直入,连个话题转换的过渡都没有。
说完之后便沉默如黑铁。一双澄澈黑眸变得深邃,在章文棠和赵廷宴两人面上打转。如若寒锋利刃,又如夺命钩索。
章文棠自是沉稳老辣的。
赵廷宴则愣了一愣:“岩祝?哦,是那三十二路匪帮的头子么。”
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听说他曾袭击右护法沈师叔和小旻师弟来着,死得好!——他是在牢里关着的吧?却不知小旻用什么手段做掉了这厮?”
温旻见他将刀锋转向自己,冷笑道:“裴则曦那老狗说,有个人给了他些料子。他由此得了信心,便动了手。”
岩祝乃温旻主持设计擒拿。他过问此事,名正言顺。
赵廷宴却不能明着问。更何况,他也不知岩祝真的死了。更拿不准温旻是否真的同裴则曦通过气。
他忖了忖,想到裴则曦已经躲远。便道:“裴则曦?是那兵部尚书?小旻师去问他了?”
温旻莫测一笑,深深看住赵廷宴:“岩祝乃宗主手中重要的棋子。敢动他的人,便是同宗主作对。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话一说完,直接起身,冲章文棠道了句:“属下去给薄长老请安。”
行了个告别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徒留赵廷宴鹰隼般的眸子,在他背后用目光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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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章文棠处出来,温旻由侍者领着,来到薄一雅所在的院子。
薄一雅已备好了茶。还有些细点、果子零食,等着温旻来吃。
他自己则靠在软榻上。一席烟霞似雾的长袍,一头泼墨浓密的乌发。闭目养神。
温旻进来行了礼,吃着茶水点心,拿出给薄一雅的礼物。
没有大盒小包,却是个巴掌大的小小锦盒。从怀中取出。
打开一看,一只橘红色、拇指大小的水滴形珠子,熠熠生辉。
那珠子隐隐有火焰纹样。灯光一照,柔润又莹莹透着光,正是上等的天然龙珠。
“龙珠”乃从人头大的海螺体内挖出,实为海边特产,可遇而不可求。如此成色大小,更是万里挑一,价值连城。
薄一雅见了那珠子便知珍贵,笑了。如远山含黛,初春雨落:“小小孩子,破费这些。”
温旻天真道:“属下送薄长老的,算什么破费?我看着稀罕,觉得宗内无任何人配得上这珠子,只有薄长老最合适,便拿来啦。”
薄一雅伸出纤长手指,用指尖捏起珠子。放在灯下看其熠熠灼灼的光。
他的指尖儿白到近乎透明,又在指甲盖的附近天生自带粉红,桃花一般。火焰纹路与指尖儿的粉白相映,无比般配而美好。
他把玩了一阵,却将珠子放回锦盒,推回温旻面前:“留着给你师父或者宗主。”
这一回语义干脆,妙目流转间都是宽爱。
温旻是真的愣了。
薄一雅站起了身:“你不跟着我,大概还不知道。师伯我是不收小辈的礼的。更何况是你的。”
他雾眸一转,看住温旻:“旻儿,你已在壬字堂任职,是个大人了。此后万事小心。”
温旻本怀着复杂的心情前来。骤然听了这番话,如暖流绕心。整个人都被捂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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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一雅的笑也如春水流过山涧,春花秋月般风雅无度。
他拿起一块细点,小口咬着,慢慢咀嚼。薄薄的唇,勾勒出一种特别的盈润。
他用这样两片好看的唇说:“我知道你想问岩祝的事。有人见过廷宴去魁星庙。”
魁星庙并不是一座庙,而是一条街。
因离皇城最近,乃是百官下朝后最喜欢去的休闲风雅之地。茶楼酒肆林立,全是走清幽一路的。私密而高级,普通百姓很少经过。
赵廷宴去过魁星庙,是见了谁?
温旻得了这个消息,心中已有计较。却还有稍许不敢确定,征询般地望着薄一雅。
薄一雅道:“邺京发生大事,我宗内自然是要跟着的。只是暂无左护法之令,未曾轻举妄动罢了——倒是旻儿,你急行千里,从南海来到邺京,就是为了防着岩祝出事?”
倒也是。薄长老虽然早得了岩祝被转移的消息。但此处章文棠最大,他不开口,别人怎好轻易越过左护法调派人马去阻止呢。只能是远远地关注罢了。
温旻想到这里,试探着回答:“属下自南海得了消息么,自然想做件大事了,所以就来了。不知宗主那边……”
薄一雅笼烟罩雾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温旻,又通透地笑笑,不再多问了。只道:“这么大事,我自然是禀报了宗主的。但也是等宗主指示。”
言下之意,温旻做这事究竟为什么,他不问了。温旻想做什么,只要宗主不说,他也装不知道。
温旻刚见过章文棠,剑拔弩张了一番。那厢虚与委蛇,这边却如暖泉般透亮而关怀。
他心中发热,语调也跟着感激:“谢谢师伯。”
薄一雅笑着觑他一眼:“谢我做什么?若宗主想罚你,我定第一个跳出来帮他。”
第207章 204. 火种
温旻离开薄一雅的院子时,天色已晚。下起了细雨,雾蒙蒙地隔出重重纱幕。
他在纱幕中飘然前行,仿佛白鹤蹁跹。
暗处倏忽闪过一条人影。冒了下头,似乎想上前。可终究又隐去了。
温旻已看清了那人是谁。但他不打算停留,脚下顿也不顿地向前走。
那影子便悄悄跟着。中途冒了几次,却如水翻细浪,始终没彻底出来。
等温旻将要走到门口时,那人终于忍不住了。于暗处喊了一声。细细柔柔的声音,婉转而娇美:“温旻哥哥……”
温旻停下,转过身是个笑容:“谁?是你么,苏梨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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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姗姗地走出来了。
正是苏梨本人。
她身上披了件外套,未曾系拢。
满头浓密乌发未梳,湿漉漉地散开,落在一侧肩膀。是副刚刚出浴的模样。
一年半时间未见,足够花苞盛开,暖春入夏,青涩的果实愈香愈浓。
苏梨袅袅婷婷地站在雨雾之中。五官精致华美,如嫦娥临凡;身姿袅娜风流,线条如光华流转。
她也已经长大了。
万般光华之中,是她那双含情带怨的眼睛。
娇怯怯朝温旻瞧来,明明有十足惊喜,更有万般惆怅和哀怨。最后化成一抹羞涩。
苏梨走到温旻近前,痴痴地望着他:“真的是你……温旻哥哥……”
她似不敢相认般扬起头。刚对上温旻的双眼,又仓皇地转身过去:“我……我,你别看我。我没梳头发……”
温旻笑了:“妹妹果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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