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就到了杭州外。昨天金不戮只身到西湖。
爨氏此来,大张旗鼓,只是为了送金不戮?
这么一想,不由地对爨莫扬更警惕三分。就连他搭在金不戮身上的修长手臂,也显得讨厌万分。而小瘸子本人,更是被温旻在内心宣布为此世宿敌。
话不投机半句多。想知道的都已知晓,今晚此事必要先行上报。其他的明天再跟小瘸子算账不迟。
温旻拿定主意就马上决定离身,却听见舱外传来一阵笑声。
是清脆的,甜美的。如一串阳光下洒落的铃铛,弹弹跳跳带着光晕,洒进屋内。
“哎呀呀,我来晚了!都怪梁师傅,打了这样美几套首饰,连个差一点的都挑不出来。今天不知配什么衣服戴。都戴了吧,俗气。挑一样吧,好难啊。挑了好半天。看看,莫扬,又不等我已经开始吃了吗?”
隔着窗子飘来了脆生生的声音,过了片刻才有条俏影闪入。一位姑娘,十六七花一样的年岁,眼睛弯弯,风似地旋进了屋子,坐在爨莫扬身边。
暖风,还是香的。
竹外桃花三两枝。
温旻本能躲闪目光,却不小心对上金不戮黑如星子的眸子。不知什么原因,也正在看着自己。好像一切都被他默默地尽收眼底。这才一凛,收回心神。再一扫进屋的姑娘,如爨莫扬一路孤傲的鼻梁,立刻明白那主座的半席是怎么回事了。
“家姊。”
“爨少環。”
前一声来自爨莫扬。后一声来自那姑娘。脖子上一把银饰,灯光下闪着细光,是两条银打的鲤鱼。中间嵌一朵银塑的水花做衔接。被仔细雕琢过,一鳞一纹都是活的。衬得她凝脂的颈子如引吭天鹅。
同时拐进来的还有个二十出头的高大青年。黑衣,握刀,一进屋就站在黑暗角落里。神情谦卑,眼神却一刻也不离开爨少環三寸。像他所握着的刀本身,一看就极会杀人,只是隐藏在鞘里。
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的确要看好。刀客想必是老庄主配的贴身保镖了。
只消看过这内敛刀客,再看爨少環的这一串首饰,温旻便懂明月山庄实力之深厚,衬得上爨莫扬咋咋唬唬的炫耀。
想到这,他一哂:“果然精巧。但姐姐仙姿,毫无装饰也是天娥下凡,哪需费心挑选。倒是小弟,真不知第一时间该赞姐姐仙姿,还是该称赞明月山庄的手艺巧夺天工。”
爨少環和弟弟一样爱笑,银铃一样咯咯笑了起来,嫩白的手掩着嘴:“中原小男孩都这般会说话的吗?夸银器这事不如说给我爹。对着我,当然是夸我就行啦。”
姐弟俩还真是传承一体的毫不谦虚。
温旻前倾身体,笑得暖然而可爱:“当然当然,姐姐天人之姿,小弟一睹简直要语无伦次。说来,刚才分别见识了水烟、茗茶、银饰,南宁州三宝已让在下大开眼界,不知还有什么惊喜在后面?”
爨莫扬挑眉:“温贤弟还希望看到什么惊喜?”
温旻笑而不语。
爨少環却娇嗔懊恼;“你们三个小孩光说话,不吃饭的么?”
这次开口的却是金不戮。难得一笑,亲切之态少见,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孩子气:“刚姐姐才说我们吃饭不肯等你。”
爨少環立刻问:“断剑找到了么?”
温旻心里一沉。爨莫扬不是刚到西湖!这两天他们和金不戮还有交流。所以才能知道断剑之事。
和孤山派行刺有关系么?是什么时候交换了消息?于是笑着转向金不戮:“我以为不戮寡言少语,和姐姐倒是无话不说。”
爨少環娇然一笑:“你也可以和我说说呀。今晚不要走,到我房间里喝酒。我在三层,中间那间便是了。旁边有间小厅,正好一聚。不要理莫扬这个小烟鬼,你我好好喝上几杯,可好?”
温旻一口茶差点没成功下咽。虽说他还是个孩子,但当众邀请男孩子到自己屋里喝上一夜,爨少環的不羁可比其弟更甚。看来老庄主配了保镖,另有所忧。
不由瞟向那刀客,他也正把视线移来,带着隐含的冷意。爨少環也瞟过去,那刀客急忙收敛目光,又往后退了几步。
饭菜已上。特产山珍摆了一桌。
虽说温旻早已打算离开,更何况晚饭也吃了东西。但经过爨少環一番挽留,反而不好直接离身。只好再坐片刻。
筷子叼着尝了几样。野生山菌在陶罐中煨着鸡肉,不添一滴水,直接蒸出一锅汤来。温旻一尝,觉得要鲜掉舌头。其他几样小菜也是样样精致好吃。
不由深思。明月山庄衣食富足,性格张狂。如此一味扩张,不知多久,与维摩宗必有交手。
爨少環舀了一匙牛肝菌炒火腿,一股脑倒进金不戮碗里:“别总吃那些个素呀豆腐呀,小和尚似的。”
金不戮无奈摇头,似乎已经常见此番光景。倒是爨莫扬,已经非常自然地把金不戮的碗端到自己跟前,又让人换了新的上来:“阿姊何必总是逗阿辽。”说罢又夹了一筷子鸡枞菌到金不戮的新碗里。金不戮回以信任一笑。
温旻不动声色地观察,不想爨莫扬这样的性格,照顾人倒很周全。
爨少環碰了一鼻子灰,却不生气,马上转过来和他逗笑:“看他俩,五戒守得严,一人剃一个秃头算了。温小旻,你不要学他们那般无趣。来喝上一杯松子酒。”
已经有人呈了三樽酒上来,分别摆在温旻、爨莫扬和爨少環面前。甫一上桌,便有股清新的植物香气飘出,和着酒香,袅袅钻入温旻鼻子里。似是松枝清香,又带着些辛辣。细看颜色,带着三分翠。
很好。很贵。
很烈。
只可惜沈知行管得严,一直说温旻未满十五不准饮酒。所以即便他自己酒不离手,温旻还真滴酒不沾。
所以此刻温旻犹豫。想着推脱,担心输了气势;喝,又怕失了警惕。
第6章 5. 桃花黯然
金不戮却已先按住了温旻面前的酒樽:“温旻还小,就不要喝酒了吧。更何况还是松子烧。”
爨少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天降异象。毕竟金不戮刚连自己被戏弄吃肉都懒得出声。
爨莫扬也笑起来:“温贤弟和你差不多吧。还不能喝两盅么?我这么大时别说酒,连水烟都抽了。”
金不戮干脆把温旻面前的酒樽拿走,握在手里,像故意拌嘴,又像捍卫某个原则:“明月山庄的男子十五成年束冠,莫扬哥你今年已经是个男人了。干嘛刁难小孩。”
爨莫扬大声哀呼:“你被阿姊强迫吃肉,我帮你挡。现在我劝酒,你怎么不帮我!”
金不戮还是一副小古董的表情。扬着带伤的下颏,甚至有些因恃熟悉而耍赖的意思。
爨莫扬捶胸顿足:“阿辽呀阿辽,你到底是哪边的!”
在这一场带着调笑意味的交锋里,被“保护”起来的温旻如坐针毡。
被小瘸子莫名其妙护在身后已让他大伤自尊,又听二人小孩长小孩短地叫自己。更是见爨莫扬问了这句,一股无名火起。
哪边的哪边的。
小瘸子当然是爨氏的人。暗结勾连,泄露寻剑的信息。就连现在这番假仁假义的帮忙都有借机羞辱自己的嫌疑。
小孩?不算男人?
耳边依旧在聒噪,爨少環依旧吃吃笑着。他心中陡然升起股狠劲儿,一把夺过金不戮手里的酒樽,仰头就灌下了肚。
是辛辣的。
入口也没什么松枝香,更没什么回味悠扬。初尝烈酒的刺激,从舌尖烧到胸口,一团火落尽胃里,马上烧着了。
温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而他的脑袋却沉下去。只觉得被人用麻袋套起来兜头揍了一顿。
而后,周围的一切都氤氲成了一道霓虹屏风,转成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的几句话。
“他日到小五台山,请你们吃马肉。”
“不,我要回月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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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有个小师弟,因在师门排行第七,又和姓同音,被人叫做小七。
小七聪明伶俐,无论师父下了多严的命令,做了多严厉的惩罚。总是笑嘻嘻,从不愁眉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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