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金不戮又太清楚:
小旻此次来姑苏不就是为了那半柄断剑?魔宗滥杀无辜的证据就在眼前。
小旻年纪小小便自有主意。双方拔剑相向,似乎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但他终究是小旻。
是小旻呀……
“我去找师父谈谈。”金不戮沉声说罢,坐回椅中,不再多言。似乎真是要等夜深后去见师父了。
神色里的稚气收敛,露出了倔强和毅然,如一个临阵的兵。
虎伯叹口气:“先生说了,群英灿举事在即,各方都盯得紧。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莫要再去见他——就算是我和阿鹰,也不准再去了。”
“什么举事在即?”金不戮急着问。
虎伯不再如以前般和他互诉有无,说得含含糊糊:“这些日子一桩桩事,总是不能白准备的。要有个落地的时候。”
师父和虎伯觉得我不可靠了。不肯说到底会发生什么。
金不戮想到这一点,身躯轻轻一震,似乎坐都要坐不稳了。
虎伯明白他的情绪,感慨:“少爷已经十足辛苦,离开了老爷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殚精竭虑。如今先生已到,平安治就位,少爷可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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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并未多做评价。闭了半晌眼睛,恢复平静。不再多问所谓“群英灿举事”了。
他换了个话题:“好,那我们去看看兰卿哥吧。”
虎伯笑笑:“少爷也不要去看萧二公子了。”
解释道:“先生担心少爷和萧二公子接触过多,总会被有意的旁人猜测到什么。萧二公子有先生亲自指点,不会有大事。”
不会有大事?
现在兰卿哥身上的事还小么?
金不戮有心解释一番,但觉得兹事体大,涉及萧兰卿私隐,不宜轻易多说。便咽回了话。坐了会儿,打算回群英灿去。
虎伯和阿鹰立刻起身,一前一后占住主要通路,将他拦在房内:“少爷要去哪里?”
金不戮一愣:“回客栈。”
“这里不就是少爷的客栈?”
“……什么意思。”
虎伯眼中浮起疼惜,最后终是说:“方才说过,先生不准少爷再去见温旻了。”
金不戮这才意识到严重。不可思议地望着虎伯:“这是说,即刻起?要我马上、立刻同小旻断绝关系?”
“不错。”
金不戮耐下心解释:“但小旻救过我。你们也答应过,准我照顾他到伤势痊愈的。”
阿鹰一直沉默,此时终于开口,颇为恨恨:“他伤又不重!即便没痊愈也差不多了。一直装没好是想骗谁?不就是为了骗你?”
金不戮觉得好笑:“他骗我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阿鹰似乎也没明白答案。扬起下巴强行说:“自然因为你是金家堡的小少爷!你和爨少庄主交好,他们想打听爨少庄主的事。要不然,就是他猜到了什么。反正对你不利!”
金不戮筋疲力尽,却仍没放弃争辩:“若是这样,我更不能马上消失。我与小旻说好晚上再见。若突然不出现,魔宗岂不更疑心?”
虎伯眸光深沉:“我们已想好了,送少爷去爨宅,拜托爨少庄主照顾你。若那魔宗小子来寻,便说爨少庄主留你住下了。”
金不戮胸脯起伏良久,强行冷静地问:“虎伯,这不是请莫扬哥照顾我,这是要莫扬哥来替我们当盾。他一护我,和维摩宗的关系就更僵了。对不对?”
虎伯目光森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兰卿哥呢?”金不戮再也忍不住,“你们不准我去看兰卿哥,到底还关心他不关心?你们知不知道,师父又知不知道——兰卿哥,他……他武功全废了!”
虎伯猛然抬头,满眼讶异。对上金不戮恨恨而又含雾的眸子,一时间竟然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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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卿内力全失一事,虎伯与阿鹰俱不知情。听金不戮讲到在群英灿试出了他毫无内力,十分吃惊。
金不戮只廖廖说了几句,并不多言。但二人深知他做事认真,绝对不会妄言别人私隐。只消想想周围的人和物,也不难猜到萧兰卿的内力是如何尽损的。
至于金不戮,小小年纪,想透这一层则不太容易。
他在群英灿遇见萧兰卿时,只惊讶于师父为何传了兰卿哥剑招却不教他内功心法。后来越想越不对付。终于想到了纪佳木,心下大骇也更是痛惜。
他深知萧兰卿虽然有点世家子弟的纨绔气,却是个知道分寸底线的正派人。对于这件事的原委,便猜到了个六七成。
由此一来,主仆三人对萧兰卿都同情起来。
最终,虎伯和阿鹰还是送金不戮出去,暂不再阻他行动了。
虎伯送金不戮道爨宅门口,言辞恳切:
“少爷。你来过危然,我们可以当做全然不知。先生近日忙碌,也不及对你过多照顾。但由此事足可见魔宗之邪恶,与其打交道更要万分小心。莫要一时心软,坠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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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到爨宅时,爨莫扬正在外办事。听闻他来立刻折返。见他提起萧兰卿,便约了一起午饭。
萧兰卿来赴约。几人之间极有默契,谁都没提起在群英灿的纠纷。
金不戮见萧兰卿神色已恢复正常,流露出对爨莫扬全然的信任依赖。深深觉得,莫扬哥是个远比自己更为可靠的朋友。因他对自己这见面不得相认的同门师弟分外照顾,便放了心,独自回群英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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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群英灿时,是个温暖的黄昏。
金不戮独自走在青石小路上,沐浴着柔软夕阳。可心里陡然生出些无法言明的难受。如同有只铁手掏进心窝子里,狠狠抓剐了几把。
他远远地望着群英灿的大门,站住了脚步。难受了一会儿,却觉得有股诡异的气氛笼罩。似无形而空旷的黑幕,缓缓降下。
他便凝了神,小心翼翼迈进大门内。
金不戮在群英灿住得不久,但也大体得了些规律——白天维摩宗弟子都有事做,除了温旻这般专心养伤的,很少有人闲着。
但总有个把未当值的小弟子在大堂玩闹。或打牌游戏,或趴在一起说笑。后院更有人练功、嬉笑玩闹,甚至哄笑出声。十分热闹。
由于客人始终闹腾,伙计和掌柜也是整装待命,随时等着传唤。
今日的不同,在于过分寂静。
不仅小弟子们不见一人,就连伙计和掌柜都分外懈怠,甚至坐在前台打起了盹。
前去相问,他们只说,人都出去了,却不知去了哪。是笃定了这帮人一时半刻回不来。
看样子,刚才出去的一定是个大阵仗了。
金不戮忍下疑窦上了楼,有意关注沿途房间,甚至找借口先去了下面几层。
一派静悄悄,就连窦胡和苏梨的房间都没人。
回房到温旻房间,推门就见门厅小案上压着张字条。圆融绵密正是温旻的字迹,却未免潦草,似乎写时很急。
意思是要阿辽在房内乖乖等表哥,却不说他自己去了哪里。
屋内一切如常,只有玉兰花,在天青笔洗里似乎开得更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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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正打算退出,就见伙计端着一只炖盅殷勤巴巴地来了。说温少侠交代,若金小公子回来时已临近晚饭,而他自己还未归,便先端汤让金小公子喝。
汤盅细腻白瓷如玉,盅身雕着朵卷枝的石榴花。揭开一看,色泽温润,带着些澄澈的粉,正是金不戮离开时说要喝的无花果花生炖竹荪。
顿时,令他觉得有什么在胸前焐了一把,暖烘烘的。
如今的气氛,他本应怀疑这汤该不该喝的,却忍不住接过来尝了尝。
仍然是那般的滋味,鲜美带着回甘。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旻他们有事……竟不留个人看家的么。
难道是虎伯说的群英灿举事?
不会。群英灿若要举什么事,一定没有这般快。若有大事,他们也不会轻易允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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