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收回目光,不想跟小孩计较:“你想怎么叫都行。”
流枝微微红了脸,看了看晏辞,又看了看璇玑自若的模样,踌躇着小声唤了一声:“师父。”
神态和动作跟从前的顾笙一模一样。
或许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一千两折扇”,或许是因为“秦二公子同款苏合香”的噱头,总之花朝节后沉芳堂的收益也日渐回暖,依水巷也因为沉芳堂的缘故,来此处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自从魏迟上次被晏辞教训了一顿,果然没再以生病为由来找顾笙,虽然他后来“病愈”之后登门过一次,并且在顾笙没看见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晏辞一眼。但是这种来自失败者的挑衅晏辞压根没放在眼里。
顾笙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看到表哥“病好了”满心欢喜,心里仿佛落下一块石头,隔天便又带着惜容来店里:“我听陈大哥说店里最近生意很好,只是人手不够,我和惜容一起去帮忙,正好看看流枝学的怎么样了。”
流枝是顾笙“托付”给他的,晏辞虽然把他救回府里之后没太多过问他的事,但是顾笙既然把他视作弟弟,自己自然会多关照他一些。流枝在香铺里几个小学徒中是最后来的一个,年纪也是最小的一个,但难得却是最认真努力的一个。
晏辞对这个新收的小徒弟十分满意。
“点燃的时候不要用明火直接点,记得用点燃的线香。”晏辞轻声道。
流枝认真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将打好的香纂点燃。
忽然案几轻轻动了一下,两人同时抬头,就看见案几上出现一颗红彤彤的,表面犹带着几滴滚落的水珠的苹果。
璇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流枝:“吃果子。”
流枝脸上一红,小声道:“我还在上课呢。”
晏辞探头看了看挑眉:“我的呢?”
璇玑闻言看过来,貌似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这,然后诚实道:“只洗了一个。”
晏辞锲而不舍:“那你不能再洗一个吗?”
璇玑坚定摇头,毫不松口:“你要吃就自己洗。”
晏辞在心里十分佩服他把人噎的说不出话来的本事,并且已经习惯了他身在晏家心在秦,除了秦子观天底下大概没人能指挥得动他。
他暗自想,不过就这性子还想撩谁。
流枝却十分听话,忙把果子拿过来给他:“师父,这个给你吃。”然后小声道:“我今天早饭吃的多,现在吃不下了。”
璇玑有点受伤:“可这是给你的。”
晏辞忍着笑,把果子重新放回流枝面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休息一下。”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胥州原本入春便早,等到入了春没多久热度就快赶上夏天了。
胥州最大的点心铺子趁着日渐回暖,新推出了一款限量供应的冰皮流心点心,刚一推出就全部被订了出去。
晏辞因为知道顾笙喜好点心,于是特地提前订了几盒,等到刚上架那天,他换上了一件两层轻绸织就的闲服,带着璇玑一同去取。
一盒给顾笙,一盒打算给卓少游,还有一盒他带去了秦府。
虽然秦家大概率不缺这个,但至少代表了他的心意,实在不行让秦子观给旺财吃也不是不可以。
自从琼花宴后,除了上次去秦府借旺财,他就没怎么跟秦子观联系。
而且路过流金街的时候,有几个见过他和秦子观一起的陌生哥儿还上前大胆地问他秦二公子什么时候过来。
晏辞心说自己怎么能知道,而且为什么这些哥儿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自己是这里的常客一样?他分明是最清白的。
这日去了秦府,难得秦子观在府里,秦府的下人将他引到秦子观的住处,后者正靠在藤椅中,一副懈怠懒散的模样。
晏辞惊讶地看着他眼底下方短短几天生出的两团格格不入乌青,明明前几日还没有:
“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秦子观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屋里的黄花梨桌案,身后的琳琅立马上前接过点心盒子放在桌上,手脚麻利地打开,然后熟练地将里面的点心放置在小碟里,再端过来递到秦子观手上。
秦子观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他没有回答晏辞的问题,而是悠悠道:“大外甥你这几天风头挺盛的,怕不是把舅舅我忘了,都不知道来看看我。”
晏辞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无语,好笑道:“你能不能别用这么幽怨的语气说话,说的好像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一样。”
秦子观眯着眼,慢条斯理把点心嚼碎了咽下去,言语丝毫不领情:“你本来就对不起我,想当初舅舅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玩花的,还把嫡亲儿子借你出去耍。你呢,只有需要我的时候才来找我。”
晏辞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他心念一转,眉目便跟着舒展开:“难不成和你的知音最近没有共鸣了?”
秦子观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有些傲娇的一声轻哼:“知道就好,知道还不赶紧来给我想想办法?”
晏辞也拾起一块点心微咬一口,点心外皮软糯入口即化,内里流心轻轻一咬便润满唇舌。
味道还不错。他心想,应该多订几盒,放在家里存着。
“我在跟你说话。”秦子观不满地展开折扇,伸手从旁边的干果盘里捡起一颗龙眼,往晏辞的方向一丢。
晏辞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看了看指间的龙眼干,又看了看秦子观:“?”
秦子观指了指眼底的两团乌青,神情严肃地用威胁的口吻道:“大外甥,接下来这件事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便要食难下咽寝难安,说不定过两天就一命呜呼,到时候你就没有舅舅了。”
晏辞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对这厮实在无语:“你有话直说。”
“明天跟我去芳华楼。”
“不去。”晏辞果断拒绝,“我们上次琼花宴之后已经说好了,我帮你见你的知音,你以后就不找我去那里了。”
秦子观冷笑一声:“一看你就没有知音。”
他这样一提起知音来,晏辞的思绪又飞走了,他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蕴墨街那个神秘字画铺的主人来。
先前他还答应那个管店的年轻人会带去一副字给店家,结果这几日经历了不少事一时忙忘了。他对店门外挂的那副“海晏河清”依旧念念不忘,心里想着这几天就带去一副字给他。
秦子观又拾起一颗桂圆干丢他,这回正好精准地砸在他的肩头。
晏辞回过神,看着秦子观正打量着自己,于是乎摇了摇头:“说不去就不去,但是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可以说出来。”
“行。”秦子观闻言很干脆地坐直身子,“上次你参加的那什么什么诗会上不是有个一连做了十一首诗的才子吗,你跟他挺熟的,把他借我用用。”
什么叫借你用用?晏辞叹气:“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物什,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不是我让他来他就会来的。”
秦子观随意一笑:“他在诗会上帮了你很大的忙,你俩关系这么好,你让他来帮我写几首诗,我不会亏待他。”
秦子观所说的不会亏待他,也就是字面意思,他给自己写诗,自己就给他银子。
正巧卓少游向来手头不宽裕,来了胥州后也是省吃俭用。经过诗会这件事应该不少人请他去作诗,他若是能凭借自己这份才华多赚得几两银子也是好的。
晏辞从秦子观表情上根本看不出这人在打什么主意,一想到卓少游生性单纯,根本不是秦子观的对手,奇怪道:“可是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作诗了?”
而且胥州城那么大,会作诗的人数不胜数,非找个初出茅庐的小书生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要作几首见不得人的艳诗,怕被人传出去后丢人,得找个不认识的人作才行。”
晏辞正在思考,忽然就听到秦子观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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