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就是感觉更冷了。”
晏辞没有解释衣服上的香,而是将外袍拿过来然而扔进地上专门盛放脏衣服的竹篮里。
“这是什么?”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床上一副竹子做的小篮筐里,里面放着几种不同颜色的布料,隐隐有了些形状,他拿起其中一个,用指腹揉着触感柔软的布料。
“给安安做几件小衣服。”顾笙从篮子里拿出那一个尚且还是毛线缠绕而成的物什,指着其中几个隐约有了形状的边角给他看。
“这块布质地柔软,给小孩子做贴身衣服最好不过了。”
他又给晏辞展示了另外一块:“你看,这个就厚实一些,就做成小帽子。”
他美滋滋地拿着几件还未成型的小衣:“幸亏当时我帮着叶臻哥哥一起给小予安做了不少衣物,这才...”
然而话说一半却顿住了,神色间隐约有些失落,似乎想起来叶臻那些花费不少心血给小予安做的衣物,现在却没法给小予安用。
“不说这个。”
他将小衣服放回竹篮,笑道:“夫君你现在成了香官了,惜容和流枝特地去买了好些食材,今晚我们大家一起吃些好的。”
晏辞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白日里的种种心累此时在顾笙面前消失殆尽,他挽起顾笙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
院子里的空地上早早架起了一张圆形的木桌子,惜容在灶房掌厨,阿三在院里劈柴,流枝则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将刚出锅的热菜摆上桌。
片刻后,璇玑和琳琅从外面走进来,璇玑手里端着不知从哪弄来一口崭新的黄铜器具,中间一个扁平的锅装物,中间上窄下宽立着个烟囱般的物什。
而一旁琳琅则拿着一盆新鲜的羊肉。
晏辞看着他们兴致勃勃地将那黄铜器具架在桌子中间,不解地看向他们。
...大夏天吃火锅?
琳琅似乎察觉到他狐疑的目光,不等他开口问便笑着与他解释:
“公子,这叫做拨霞供,燕都人最盛此味。大家来了之后便眼馋许久了,趁着公子的喜事,不若就满足大伙一次。”
璇玑已经开始往黄铜炉子里放烧红的炭,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顾笙却将目光投向院门口。
苏合难得出了屋子,他面上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单薄纤细的身子斜倚在门框上出身地看着院里众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淡的没有血色的唇微微扬起,眼睛中流露出羡慕向往。
与此同时,他垂落的右侧袖子却微不可闻地颤动了一下。
自从离开胥州,有几个哥儿的精心照顾,苏合的病情没有再加重,但是也始终不见好,他气血亏损严重,平日里多走几步便喘不上气来,平日里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靠在床上望着窗口发呆。
自从他的右手残缺以后,他的情绪便一直没有高涨过。
“苏合。”顾笙放开晏辞走上前,挽住苏合的左手,“我们去看看惜容做好了没有。”
苏合侧头看向他,他的唇角弯了弯,接着任凭顾笙拉着他的手随着他一同往后院走去。
晏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几天前走出少阳殿时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孙姓太医来。
按林朝鹤所说,苏合若是想彻底痊愈,那个御医大概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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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少阳殿的香阁里,夏圆依旧是唯一一个见到他很开心并且拥护他的人。
宋挽风如今见他如见无物,在其的带领下其他香师跟晏辞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主动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余时间见了他纷纷低下头继续做手里的事。
“这次又是什么?”
辛夷站在殿门口的台阶上,面上不辨喜怒,目光冷淡地垂眸扫了一眼晏辞身后的夏圆手里端着的檀木香盘。
晏辞微微抬头看向她,微笑道:“殿下最近喜爱上了梅香,上次那道芙蕖香殿下有些腻了,所以臣又制了一道梅萼香过来。”
辛夷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一瞬,年轻男人俊秀的面上带着得体而礼貌的微笑,致力于让她挑不出一丝毛病,于是她什么也没说,身后的两个小宦官躬身上前接过香盘里的香拿到一旁用银针仔细验过,接着便又拿了回来。
辛夷微微侧身:“进去吧。”
...
晏辞踏入殿门时,萧元安身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袍,正端正地坐在桌前,提笔悬腕神情专注地写字,他身后站着先前那个要将晏辞拖下去杖毙的周公公,下垂的眼皮微抬,不咸不淡地瞥了晏辞一眼。
晏辞没有看他,上前几步走到案前正要跪下,萧元安却是抬起头,见到是他笑道:“晏卿,快过来。”
晏辞走到他身边微微附身,萧元安放下手中的笔,示意晏辞看纸上的字:“看看本宫这幅字。”
晏辞看着纸上的字迹,竟是与自己的字体很像,然而其落笔处从容大气,字迹清隽显贵,只看一眼便知写字之人的胸怀气度非寻常人可比。
晏辞隐隐有些惊讶,要知道三天前萧元安无意间看过自己写在香笺上的字,当时只说了一句“果然是字如其人。”
没想到短短三天,他便将自己的字学了七分像。
萧元安注意到晏辞惊讶的目光,面上看起来十分开心。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周公公将字幅撤下去,接着好奇地看向夏圆手里的香盘:“晏卿这次,又给本宫带来什么香过来?”
晏辞指着香盘里一个已经装好香粉的香囊,耐心与萧元安解释道:“先前殿下说芙蕖香熏衣良久,难免乏味。所以臣专门研制了一道贮藏于香囊中的梅蕊香。”
“这道香用的是晴明无风雨之日,于黄昏前采摘的将要盛开的梅花苞,阴干后磨碎,与丁香零陵,檀木茴香,甘松白芷一同混合而成,贮藏一冬取出,佩戴于身,香气幽凉,闻之可供解暑。”
萧元安听完他的话果然来了兴趣:“呈上来。”
夏圆快步上前将香囊呈上去,萧元安拾起那做工精巧至极的香囊,随意把玩了一番,只觉得外表精致,把玩之下如冬月初绽的梅香从中升起,就连夏日的酷暑在这甘凉的味道中似乎都被驱散了些许。
他愈发爱不释手,满意地点了点头:“晏卿奇思妙想,在这炎炎夏日竟能闻到冬日里的梅香,真是件趣事。”
晏辞恭敬谢过,无意间抬头,就看到萧元安身后的周公公再次抬起松弛的眼皮瞥了自己一眼,鼻子无声地哼了一声。晏辞只当没看到,萧元安正在兴致勃勃把玩着那香囊,辛夷从殿外走进来:
“殿下,到了请脉的时辰,孙太医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听到“请脉”两个字,萧元安面上表情没变,轻轻“哦”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晏辞闻言打算告退,却听到萧元安淡声道:“晏卿,留下吧。”
晏辞低声应了一句是,便跟夏圆一同退至旁边,他们刚刚站定,一个身着御医服饰的年轻男子便在宦官的引领下进殿。
“微臣叩见殿下。”
晏辞微微抬眼看了一下那站起身上前请脉的御医,此人身形修长,身高与自己相仿,看背影并不像是有年岁的老医师,反而似乎很年轻的样子。
是他吗?
晏辞暗自琢磨,忽然听到桌案那边传来声音:“...臣以为,此香囊中含有龙脑麝香等性寒之物,殿下久佩与身,对身体无益。”
晏辞将目光转过去,这是在说自己做的香囊对殿下身体有害?
他循声看过去,眼见桌案后的萧元安听了此话面上不太开心:“这就不劳烦孙太医忧心了,本宫自有定夺。”
那年轻男人却置若罔闻:“依臣所见,此物不宜随身,应尽快弃置,请殿下三思。”
就在这时,站在萧元安身后的周公公冷不防开口:
“若说这香囊,还是晏香官所做,里面的香料是否会对殿下身子有害,晏香官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最后三个字说完,他那垂坠的眼皮第三次抬起朝晏辞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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