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叹了口气,瞪了她一眼:“你还说呢,当初你就该趁着英儿还小,多生几个孩子才好。”
她说罢又看了看顾笙,意味深长道:“你和辞儿若是有了孩子不方便照顾,就接到秦家。到时候请来胥州最好的嬷嬷,正好和臻儿的孩子一同长大。孩子多了,府上才算热闹。”
顾笙本来正安静听着她们的谈话,忽然被点名,果不其然又脸红了。
晏辞则一脸茫然,好好的聊天,怎么又被催生啊。
......
“河对岸最近不太好过去。”
晏辞从秦老夫人那里出来,照例绕到叶臻院子附近。他坐在墙根探监一般给秦子观从狗洞里递进去一壶酒,一旁的旺财则趴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秦子观从栅栏缝里接过他递来的酒灌了一口,往前移了移身子:“不让去是什么意思?”
晏辞解释道:“我今天本来打算过桥去对岸的,但是被一个道士拦住了,他说近来天师回了天师府一直在府修行,为了避免外人冲撞,外人不可以随意去那边,除非有特殊的手札。”
“那苏合这个时候被我大哥送过去,岂不是出不来了?”秦子观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着开口,“我不放心他,他一个人在那边...他...”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被酒气氤氲的眉间染上几丝倦意。
晏辞掰了一块刚买的卤味隔着栏杆喂给看着他们期待许久的旺财:“苏合没你想的那么柔弱。就算他自己在那里,也不会出问题的。”
听完他这句话,秦子观陷入沉默,身后隐约传来说话声,他下意识朝后看去,见只是远远路过的丫鬟。
他回过头不甘心地低声问:“有办法过去吗?”
晏辞隔着栏杆揉了揉旺财的脑袋:“你别太心急,虽然他现在过不来这边,但是你也不用担心薛檀欺负他不是吗,至少他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秦子观意外地没有说话。
晏辞见他难得沉默,以为他担心苏合担心的食难咽寝难安,安慰道:“你放心,舅舅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将苏合送过去之前一定找人治了他身上的伤,你还是在府内安心呆着,等到你能出来的时候,说不准河对岸的禁制也就解了。”
秦子观对着壶嘴饮了一口酒。
只隔了两天,晏辞觉得他的状态就似乎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原本那种张扬的傲气似乎收敛了些许,于是奇道:“你怎么看着没精打采的?”
秦子观冷笑着睨了他一眼:“没精打采?我?”
晏辞无语。
他依旧玩弄着手里的酒壶,许久微抿唇,似是不经意一般:“...叶臻,他今早吃饭的时候又吐了。”
“吐了?”
秦子观用拇指摩挲着酒壶的把手:“他什么都吃不下,有时喝几口糖水都要反胃,他...”
他话音渐息,盯着手里的酒壶:“我没想到,他害喜害得那般厉害。”
第194章
天下诸津,郡邑所聚之处无不通水,故而天下货利,舟楫居多。
由于市舶利厚,所以燕朝临近江河湖海的州府造船场和造船坊众多,不仅有客方的造船,而且民间造船场亦是繁多。
晏辞看着眼前停靠在岸的船,前日外祖母与自己说了大舅有意邀请他来秦家的船厂一观,结果没过几日他就坐上秦家的马车去了秦家在胥州的船厂。
下了马车就看见面前的作塘,不少造好的船只停留在船坞,只等开闸泄水,便下放到水面。在岸边,只等塘岸矗立着高大的瞭望塔,监工在塔顶朝着下面劳动的工人观望,监督其中是否有偷懒者。
胥州官方加上民用,大大小小的造船厂总计百十来个,但大部分船厂都只拥有生产小型船舶的技术,能生产中型以上船舶的船场只有几十个,至于更大型的船舶就必须和官家合作,否则民间的船场没有生产大型船的资格。
眼前的专门用于河运的贸易船就是一艘中型船只,总共三个舱室,甲板下层具有供篙师水手休息的卧房。
“这种船身长十余丈,深三丈,宽约二丈五尺,大概可以载两千石,算上篙师水手,总共可搭乘六十人左右。”
“船舷全部以全木巨枋搀叠而成,船面平坦,船底尖如利刃,船舷两侧又固定有吃水线的竹囊,若是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这种船相较于其他会平稳许多。”
“像容州那般临海的州府,海舶舵材即使是在当地都是贩价极高,可惜胥州并非临海,这些专供河运的船只相较于海运的船只,造价要低上一些。”
晏辞下了马车跟着秦子诚沿岸走着。
秦子诚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着岸边停靠的船只与他解释:“先前老夫人曾经差人与我说想给你在船厂寻个差事,不过后来听说你志不在此,于是便没有再提。你到了胥州这么久,今日难得有时间带你过来看看。”
晏辞多谢了他的好意,笑道:“舅舅日理万机,能亲自带外甥来此观摩学习,外甥心中已是感激。”
秦子诚似乎已经习惯了晏辞这般恭敬却有些疏离的态度,莞尔道:“你到底是我三妹的儿子,与我秦家也是血亲,说话做事也不必如此拘谨。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
这时两人已经行到一艘正在建造的船的附近,那船旁边站着几个人,拿着图纸似乎在讨论什么,一见到他们过来,为首一人立马上前。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干练,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东家。”
“晏辞,这位是这里的总管事,我平日不在的时候,便由他管理船坞的事物,正好今日他也在,便让他带你熟悉熟悉这边。”
眼前的人闻言看了看晏辞,朝着他笑道:“我叫周栾。”
此人双眼深邃,又生的高鼻薄唇,样貌相当英挺,只是一道突兀的刀疤从左侧眉尾横贯面容,一直延伸到右唇角。这刀疤看起来狰狞可怖,直接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也不知是遇到什么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似乎是习惯了被人有意无意地打量,这叫周栾的男人丝毫不在意,坦荡笑道:“以前出海时运气不好,遇到了海盗,不过幸好命大逃过一劫。”
秦子诚对他道:“这是秦家的表公子,你好好带他看看这里,不可怠慢。”
周栾点头道:“是,东家。”
秦子诚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这个叫周栾的年轻人颇为青眼有加,在船坞所有穿着管事衣物的人当中,数这位周管事最为年轻。秦子诚随便叮嘱了几句,便在几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晏辞收回目光,见周栾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道:“那就有劳周管事了。”
周栾笑道:“你是秦家的表公子,东家又嘱咐我好生待你,这‘有劳’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来吧。”他顿了顿,示意晏辞跟他一起,“想看什么,我带你看。”
晏辞虽然对船舶不太了解,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于是便饶有兴趣地跟在周栾身后,听着他不时给自己指着岸边的船只解释其构造,装载力等。
从水面上来的带着湿咸味道的风吹乱了晏辞的鬓发,耳边工匠们凿锤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新船下水时的场景才最为壮观。”周栾指着一艘还未造好的船与晏辞道,“你下次来,这艘船应该就建成了,到时候记得过来看。”
晏辞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见那艘船与先前路过所看到的船体都不太一致,于是问道:“那艘好像和其他船不太一样,是什么船?”
周栾的目光落在那艘还未建成的船上,他眉梢一挑:“表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观察的很仔细?”
晏辞还没答话,他便自顾自解释道:“那艘是江船,造好了能乘五百石以上。”
他上前半步面对着那条船,不知是不是晏辞的错觉,他感觉周栾看着这艘船的时候,目光在其上停留许久。
“那是东家近几年新设计的船。”他看着那艘船道,“在寻常江船上进行改良,帆桅高五丈六尺,二十六节,启航时棹橹柁同时并用,无需用桨,只靠帆行和漕力即可日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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