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珊莎的声音加入通讯:“打着‘优先觉醒’的旗号自诩上等,自以为可以从此裁决他人的命运,愚蠢至极。”
很微妙的,听见乌珊莎的声音响起来,崖会泉心头有倏忽闪过的遗憾,好像他在期待这份默契是发生在什么别的人那里。
这念头转瞬又被他快速揭了过去。
使徒舰群传回回应,大义凛然得仿佛他们才是正规武装,说:“我辈使命完成之前,必不可先行离去,否则净化大业将无人延续,这个世界会彻底沉沦在诸位未醒之人手里。”
“说得这么好听,却还要从‘未醒之人’手里买武器,传消息,怎么就不担心与‘未醒之人’的钱权交易玷污了你们的伟大使命,你们的每一场交易都是在加剧你们口中的‘污浊’?”崖会泉把未明的情绪转成口头攻击,他抬手示意做好准备的机甲队可以开始对冲,顺便持续输出嘲弄,回正自己一度偏离的注意。
“一边宣扬使命一边促成暗地里的交易,顶着净化的头衔干排污的事。”视窗外的火光落进崖会泉的眼睛里,他神情是跟眼底火光截然相反的冷然,讥讽对面,“恕我直言,你们可真是台合格的长嘴垃圾生产机。”
光辉之翼军纪严明,战场上不得嘻嘻哈哈。
所以无论指挥官的嘲讽多精妙,甚至骂得还颇有几分幽默性质,卫兵们也都一个个面容肃正,不敢豪放的发出嘲笑。
还好,今天他们隔壁还有个画风比较不羁的特殊部队。
特殊部队在频道里替友军一起笑了。
使徒军丧失了突袭的先手优势,他们依靠纯火力对冲,是冲不过做过提前升级的光辉之翼和特殊部队的。
打,已展露出肉眼可见的颓势;
占据道德高地的说,也因为对面有个骂仗从不输阵的崖会泉,导致口头上的上风也占不住。
连挨揍又挨骂,战圈一步步缩小,使徒的指挥舰里,领导战斗的人面沉如水。
他忽然就终于不再拿捏那套布道似的腔调,开口说:“崖将军,我看代表星盟的你,是最没资格对我们置喙的人。”
“敢问评定及颁发资格的是谁?”崖会泉听笑话似的反问,他不等也不需要对面回话,似笑非笑地自行说下去,“我置喙谁,打谁,杀谁,只看能力够不够,对面有没有必要让我动手,我就是资格标准,要是有意见,建议直接挑战我这个标准本人,而不是模仿学龄前的儿童,眼看着要输了,就妄图拉第三方撑腰,非常丢人。”
使徒的指挥官就深深吸了口气,脸颊两侧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视线带毒一样遥遥钉在崖会泉身上,又回望旁边一并连同的特殊部队指挥舰。
“自诩上等,这难道不是星盟人一惯使用的手段吗?被裁决了命运,这难道不是域外联合群众曾经的遭遇吗?”这人一边朗声说着,一边在背后冲下属打手势,示意潜藏在核心后方的队伍可以趁这个交流空档行动。
这是他们安置的底牌——正面伏击如果失败,对冲也不理想,那么藏在后方的队伍,便可以伺机而动,靠在天灾核心的内部星域制造骚乱分散联军兵力,打乱对方节奏。
崖会泉嘴边因嘲弄才起的那点弧度放下了,唇线重新回归于平直。
他冷冷注视试图临阵挑拨的人,敏锐发觉了对方的小动作。
出于直觉,崖会泉给所有已经升空的机甲发去警备指令。
同时那人还在继续:“我不明白,为什么域外联合要跟昔日高高在上的裁决者齐心,你们为什么还能联手,这难道——”
传达给各自队伍的指令均已送达,联军在等待使徒的新动作,使徒在等待星域内部点起撕裂宇宙的火光。
“这难道不是因为大家毕竟都还是人,人比较爱和同样能沟通的人玩,不爱轻易搭理傻逼?”
火光没有亮起来,使徒的新动作不太对劲。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的“底牌”是骂一下自己。
新的通讯信号不知何时接入了区域公频,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不好意思,长途跋涉,连人带机甲都饿得慌,你们摆在后方的小分队看着真的很香,被我没忍住‘吃’下去了,反正我也不会吐出来,爱见谅不谅。”
“还有。”这个声音顿了一下,他又说,“说别人没资格置喙你们的是哪位?”
第73章 见面 “好久不见,”
崖会泉最擅长多线程思维, 他在这方面把自己训练得很好,像方才那种需要快速评估环境,纯人工计算轨道与炮口直径的脑力工作, 他都能既把正事完成得精准无误,又还游刃有余的分了神,去把记忆翻出一块碎片,浮光掠影的回忆了下某个人。
哪怕几分钟以前, 使徒军团疑似还留有后手,他一边有条不紊安排了应对,有信心自己的后备方案能覆盖基本所有的发展走向。
一边,他也还又抽空,在头脑中整合着从使徒指挥官那头获取的新信息。
对面回避了他提到的“交易”问题,带影像传输的通讯屏捕捉到了对方眼神刹那的闪烁。
宁副院长曾在问候里接连出错, 那句刻意强调的“我不送行”与“一路顺风”如今回想起来, 后者, 指的多半就是这场埋伏, 而前者,极有可能是这人在隐晦传信的同时,不忘向他表明立场。
“我不送行”, 等于“和我没有关系”,其中有牵连的不是宁副院长及其背后小团体。
但换句话说, 牵扯的另有其人, 并且嫌犯直指文研院,是必定跟文研院关系匪浅的对象。
然后……
然后有道声音横空出世,像是一道从后台拿着管理密钥强行启动的打断进程。
崖会泉还是站在视窗前,他面前有舰桥的操作台,有通讯屏, 有环绕舰桥的270度环形太空玻璃,能让他一路远远望见仍然沉寂的星区内域。
他也还是脊背挺直,神色冷淡,永远肃正,永远一丝不苟的出现在他的指挥席位上。
没人能看出来崖将军一丝不苟的变成了雕塑。
他脑中的所有线程齐齐宣告中止,数据传输忽然不再畅通,他的躯壳只是习惯性定格在了它最常有的姿态,让他看起来与平常别无二致。
是谁?
这是进入崖会泉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他又想了一遍:“这是谁?”
声音十分熟悉,好像没有因为有一阵子没在现实中出现过,而在人的印象里变得陌生。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这个声音才擅自光临过别人梦境几回,它的主人是个阴魂不散的小王八蛋,还像块清不掉的牛皮糖,总把自己存在感很强的黏在别人回忆里,会闪现在生活的某个小细节里,所以,它的“专项强化记忆训练”效果便也格外出众的关系。
可声音分明能辨认,又无法轻易把对它对上那个人。
因为那个凭着一卷回忆也能兴风作浪的家伙已经……
他应该已经……
“是谁?你是谁?!”
“解读未知信号——”
“未知信号所属联络台,麻烦报上番号与姓名!”
为忽如其来的声音愕然的不只一个崖会泉,整片信号区域似乎都不约而同陷入寂静。
寂静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声音轰然炸开,纪律再严明都压不住人们的怀疑与震惊。
第一句近乎嘶声呐喊的质问从隔壁特殊部队的联络台发出来时,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情感太高昂,语速又急声调又高,仓促间还破了音,崖会泉简直以为是自己开了口。
那跟他想质问的话一模一样。
而他没有出声。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再发现自己在借着别人的提问,等待那道信号再度发出回音。
很快,那人如他,也是如在场其余所有人所愿地回答:“域外联合特殊部队第一负责人,初代队长兼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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