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放轻音量问:“您想要看看这条‘不可说的遗憾’?”
“不可说的遗憾”——顺着猫刚刚的水平视线往前,它目光正落在屏幕上的这一行。
像是为了从色彩上就彰显出遗憾感,那一小块区域被涂成了厚重的灰色,文字却是红色,乍一眼看过去,像火正在一团铅灰色烟云上燃烧。
百里从后台将词条点开,在主页仅以缩略图状态呈现的详情铺展,这个引猫注目的词条里面,却意外的没再编辑有任何文字内容,只配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个破损的生态舱,军用,能看见半截被融毁的编码,上面残留有未经清理的烈火舔舐痕迹。
“这是从军委官方数据库里提取的,是这个生态舱被成功打捞时,它最原始的样子。”百里保持着十分轻巧的音量,为持续注视这张图的猫做解说,“它现在存放于‘和平纪念博物馆’,已经做过细致的清理工作,作为‘天灾核心’的重要英雄遗物被保存下来,纪念博物馆面向星盟和域外联合两方的公民共同开放——少爷是这个生态舱的打捞人。”
黎旦旦一直没有出声,猫自从歪过头后,像就定格在了那里,彻底不动了。
所有军用生态舱,都与对应的军用载具是相配套,它们拥有与搭载载具相同的编号前段。
编号的中段与尾段,则会根据生态舱防御系数、规格层级、是否还提供有其他额外功能等信息编写。
并且还会在编码内附上归属方详情。
黎旦旦看出来那个生态舱不属于星盟,编码是采用了域外联合军的惯用开头编写形式。
可……这是它家的人去打捞的?
猫持续盯着图片看,它还发现自己不仅是认识生态舱上的编码,这个生态舱本身竟也令它感到熟悉。
“谢谢你打捞回了队长的生态舱。”乌珊莎不期然对崖会泉说了这句话。
此时,“自由友善交流”已快到尾声,自两边总负责人成功做了和平谈话后,这会是两边代表团成员尝试互相接触的时间。
环境背景有些嘈杂,崖会泉第一反应是一顿。
乌珊莎深深看他一眼:“上回在会议大楼见面的时候,我说特殊部队对你心存芥蒂,这是真的,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我们为生态舱的事欠你一个道谢,如果不是你打捞了它,那队长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狮子女士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她敢于坦言内心真实想法。
崖会泉好似才从片刻的错愕中回神,他不动声色抿了下唇,还没做出任何回应,乌珊莎就又说:“在二选一的条件下,人总会有偏向性,会不可避免的希望‘一’是自己这边的——我们都曾希望传回安全信号的是队长,但很遗憾不是,在域外联合与星盟还没有签署正式和平协议,那时候还仅是休战合作的状态下,我愿意向你坦言,崖将军,当时情形真的很难不令人多想,要求那些与队长相处已久的人去不带情绪色彩的看待问题,就更加困难。”
“能够理解。”崖会泉最终也只说了跟上回差不多的话。
他并不介意那份芥蒂,“能理解”也是真的,不是一句客套的空话。
异地处之,他猜光辉之翼这边应该也是与此刻的特殊部队差不多看法。
在中止“天灾”进程,深入核心去关闭主机的最后时刻里,能够抵达那里的只有崖会泉和沃修两人,引爆主机时释放的能量足够摧毁半个星球内核,冲击波能几乎一直扫荡到大气之外。
并且“引爆主机”还有一个相当苛刻的条件——它必须得在启动状态下才能真正引爆,不然,销毁的就只是它的一层外壳,它能够玩一出金蝉脱壳。
崖会泉能成为最终传回了安全信号的那个,是因为在决定谁去当从内部启动引爆装置的“引子”时,沃修抢先了。
近距离短程竞速下,沃修将特殊部队机甲的高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他赶在崖会泉前一步牢牢把握住了深入内部的通道口,进去前还在只有他们俩的通讯频道里笑:“反正你平常没少说过我厚脸皮,今天就让我再大言不惭地说一回,你在讲究速度的事上什么时候赢过我?”
沃修笑得崖会泉肺都快气炸了。
他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还不从前面的通道口滚开?”
沃修就不仅笑,笑完还又自己嘀咕了一句:“也不对,男人怎么能卖力强调自己快。”
“让路!”崖会泉说。
沃修——以及对方的机体就用干脆转身的举动回答了他:“不。”
并且沃修不仅从语言和行为两个层面回答了“不”,在他机体快速消失在通道入口后,崖会泉这才后知后觉,他的机甲外多了一层叠加防护罩。
“你知道……”崖会泉不自觉咬紧了牙。
“进去了基本就是拿了一张死牌,我知道,所以剩余的能源留着也是浪费,给你加一张安全网。”沃修的机体已经消失在了通道入口,只有通讯信号断断续续还在续着,他的声音在机甲音频收发器内也开始显得模糊,他说:“再多加一层安全保障,给你剩的这张也不一定是生牌,但比我手上这张几率还是大点。”
崖会泉:“谁需要你剩了?我向你乞讨了?”
“你是怎么做到受伤状态下还骂人这么有力量的……哎,不对,算我说了傻话,这明明是你的固定技能。”沃修的声音还在持续变模糊,不过,依稀能分辨出来,这人到了这种关头,还是像一个宇宙都兜不住他的笑似的。
他还在笑:“我再和你打最后一个商量,你要是能出去,这次就多去体验一点和以往生活不同的东西,行不行?免得别人再问你没有战争会做什么——也许那时候都不用加‘假如’这个限定词了,你却还回答不知道,也太惨了。”
这人宣称自己留给崖会泉的不是单纯的生牌,还是他觉得崖上将明明都到了这把年纪,按着古地球人的寿命长度都算是“年过半百”了,可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对什么感兴趣,会为什么心动过……以上种种,竟一个也没有。
那崖将军就这么匆匆结束一生,过得也太没滋没味了。
沃修就是真的很大言不惭,他说自己留给崖会泉的还是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
除了“个人英雄主义”,嘚啵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可能也是沃修队长的人生信条之一吧。
“再见。”
沃修在很长一段唠叨的末尾说了这两个词,它们跟前面的话追得很紧,又融合得无比自然,仿佛那人接着还会再另起开头,又继续往下说上一长串。
通讯信号那时已经仅余一线联着,细如蛛丝,信号传输速度很慢。
当这个告别的词汇落入崖会泉耳中,他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空间的震颤,机甲因感受到高能反映而警报长鸣。
于是他反应过来,自己听见告别的时候,其实说着告别话语的人应该就已经不在了。
在崖会泉还在听着滞后信号传回的某一段长篇大论时,那头沃修已经从内部同步启动程序与引爆装置。
他在最危险的高热区多滞留了五分钟,打捞回一个从通道内飘出的破损生态舱。
做了一点无用功。
这份无用功的证据被他之后从军委资料库里载了下来,又被他好事的电子管家放进了个人印象词库里。
——再意外被他的猫所看见,映在了猫凝望词条的蓝色虹膜中。
第45章 又见唢呐 “这是老大吹的,想不到吧”……
崖会泉在整个见面会的后段都堪称心不在焉, 只是面上不显,他猝不及防间被拉入回忆里,与关于那声“再见”前后的一切在回忆中打了个照面, 回复过乌珊莎那句“能够理解”后,他就几乎没再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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