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周围很黑,但他希望沃修那双莫名好使的眼睛能看清他的表情,明白该做点看头发以外的事情。
沃修也确实将他看清楚了。
很奇异,崖上将方才心里跑马似的想了一圈杂七杂八,在内心质疑死对头有病的话能凑出一篇小作文,从表面上看,却看不出他内心有多么丰富。
他的头发当然不是出于本人意愿放下来的,是人随机身一起震荡,他此刻又因为受伤而出了一身冷汗,散乱下来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才强行给人换了个造型,打破了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秩序感,让他看上去比平常凌乱。
但在浑身多处骨折,伤情重到都不需要调用医疗检测仪,能直接肉眼看出来的情况下,他面容竟仍是平静的——甚至因为宿敌半天没有动静,那张习惯冷淡的脸上还隐隐传递出点不耐烦。
沃修知道这人此刻应当看不见,这里的环境对对方来说过于光线约等于无,然而他在黑暗里单方面与崖会泉对视,发觉,这人即便看不见,睫毛上都挂着一点淌下来的冷汗,目光却也不散乱,在黑暗里静默把视线投给某个未知方向。
一看就是个哪怕自身处境再坏,也能始终保持一份冷静自持,无声审视周围的人。
“机甲暂时进入了休眠,精神场和人机对接指令都不能启用,我不能就这么把你从保护气体里放出来,不然,你会在气体撤离的瞬间失去支撑,可能造成二次伤害。”沃修在观察崖会泉期间,并不像崖上将内心质疑的那样是光盯着头发。
他其实同步评估了这边的机体损坏情况,进入机甲舱室后的第一件事是检查驾驶员是否还有意识,最先查看了崖会泉的受伤情况。
当然,他不会告诉自己的宿敌这点。
沃修只简单告知了崖会泉他为什么不能立即帮人出来,接着,他按着机甲的常规设置,在崖会泉的舱室各处转了一圈,很快找出这台机甲上配备的医疗舱,并确认医药箱里的物资也幸运的还算充足,能支撑起一场需要多处缝合的即时手术。
崖会泉终于从保护气体里出来,离开了那“三位一体”的禁锢区时,他几乎是无缝对接地被转送入医疗舱,接受了一场由敌人给他调试参数的伤势处理。
沃修在迫降的第二天拿他第一天讲话很少说事,崖会泉觉得这简直不讲道理。
整个迫降荒星的第一天,他不是因机体震荡而陷入昏迷,就是在因为手术期间的麻醉剂效果昏睡。
这一天,他人就没有多长时间是醒着的,就算偶尔醒来,也基本没精力跟谁谈天说地。
医疗舱帮崖会泉处理了所有狰狞可怖的严重伤口,消炎镇定药剂在他体内先后生效。
但有些伤势——比如骨折骨裂,这种放在古地球时期讲究“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伤,它们也并不是只靠一场手术,就立即恢复如初的。
想要让受损的骨头赶快愈合,需要动用大量专用愈合剂,还需要不少修复药水。
而且如果大量使用修复药水,人得连续十来小时在医疗舱里躺着,在还没有确定所处环境,也不确定能不能获得新的能源补给与物资补给的情形下,崖会泉主动选择术后一切从简,减少对于医疗物资及医疗舱能源的消耗。
这便也导致迫降荒星的第二天,他的精力是恢复不少了,能够与人互杠的嘴又变利索了。
然而,平常和沃修对骂兼互殴的人今天仅能互怼,没法互殴。
并且他还突然被宿敌塞了一张伤员床。
这出人意料的一招比对骂一百句都有用,直接把崖上将逼到哑火,让他在又好一会过去后,才非常生硬地说:“我能看出来这是伤员床,我是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沃修说:“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向你递出暂时性的休战合作提议,这张床就是和平橄榄枝的意思。”
“……”崖会泉就沉默了一下,感觉尽管沃修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但用床来当橄榄枝,也真不是寻常人等能做的事。
沃修那边不知是怎么理解的这段沉默,他收起自己的工具箱,伸了个毫不拘束的懒腰,然后用他那一贯的漫不经心腔调又说:“要是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太有说服力,还是更愿意往阴谋论的地方想,那我也还准备了一个理由——我这是在节省医疗物资,因为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但又心疼医药箱库存,所以,我愿意帮你弄出一个更好的养伤环境,也麻烦崖将军多多努力,争取早日活蹦乱跳,少消耗一点物资。”
对方将两套理由都提前帮自己准备好了,崖会泉要是再就“为什么”这点揪着不放,就显得有点矫情。
更何况在他心里,他非常清楚,想要脱困,恐怕他和沃修走向休战合作也只是早晚,是桩迟早要发生的事。
“只要这个人话少一点,不要总是撩架。”崖上将心说,“休战合作似乎也不难。”
“对了。”收好工具箱的沃修本来要往物资存放点走,他像想起什么,放下工具箱又转身回来了。
崖会泉没在意这人的去而复返,抬头用眼神问了一句“怎么”。
沃修:“忘了测试结构的稳定性,得真人上去躺一下。”
因为这句话主谓不太分明,崖会泉遂以为,是沃修自己准备上去躺,他对此没什么意见想要发表,也没有什么习惯性互怼的冲动,只预备安静旁观一下测试过程——也算是迎合自己才点头过的“休战合作”提议。
休战合作,从不习惯性互怼开始。
崖上将克己的保持着心情平和。
……直到他看见沃修朝自己伸手,并丝毫没有要征求一下本人意见的意思,还过来直接就是上手,想把他手动换到那张伤员床上去。
纤细脆弱的和平不堪一击,戛然而止于一声坏脾气的:“松开!”
但能够成为宿敌,还互相已经较劲了八年的人,可能被这么一声呵斥给吓退吗?
“不。”沃修不仅拒绝了,他还拒绝得十分有理有据,“伤员床是伤员专供,气垫上的压力点分布也需要根据你的伤来调整——麻烦考虑一下客观情况,像个懂事的成年人。”
一个头发都能记上八年,“幼儿心智”的事显然没被沃修遗忘。
之前没他就幼儿心智反驳,原来在这里悄无声息的等着。
崖会泉:“…………”
休战不难个屁,去他的克己平和,想吵架!
第26章 烧烤 就好像是猫冲着人叹了好大一口气……
不管当事人承不承认, 压力点测试是不是又险些引发一场腥风血雨,但从那张伤员床起,那条十分另类的“橄榄枝”似乎还是起到了效果, 被拉着一张冷脸的伤员接了过去。
斗争多年的敌人不会立即变成朋友,他们的立场也不允许。
但在荒无人烟的陌生行星,两位指挥官皆是被动成为了光杆司令,没有谁需要等待他们的命令, 他们身上也没有落下无数双眼睛。
在这个极为特殊的空间里,崖会泉和沃修离“化敌为友”仍隔着少说十万光年。
他们却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较为缓和的相处模式。
口头斗争当然还是每天都在上演,想要让这二位停止互怼大概是不可能。
但互怼之余,他们认可对方在查看环境与收集物资上的能力,愿意交换信息。
实在不得已的时候, 他们也为对方提供帮助, 并以一种很不熟练的生硬姿态接受帮助。
沃修的话真的很多, 多到崖会泉一开始设想的那套“胡蹦乱跳的有一个就足够, 另一个可以倾情扮演残障”的方案里,他最初是想把“安安静静植物人”的人设安给沃修,后来自己受伤更重, 前面几天基本处于半身不遂状态,他就又恨不得代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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