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衣高深莫测地摇摇食指:“你以为师兄是在哄你,胡说八道吗?非也非也,那道红线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你与谢酩有过姻缘之情,或是前世,缘分未断,所以今生再……”
话没说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就逐渐靠近。
楚照流头皮一炸,飞身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好师兄,酒都堵不住你的嘴了!”
顾君衣挣扎:“唔唔!”
你听我说完啊!
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从容,靠得越来越近,楚照流完全不太放心自己这位悍不畏死的二师兄,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警告:“师兄,你再提那根红线的事一个字,我就把你捆到茶楼里,听一天一夜你的话本子!”
顾君衣:“……”
有被威胁到。
青松挺翠之间,积雪皑皑,树林深处的修长人影也映入了眼帘。
随着一路北行,天气愈冷,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地上也积着层厚实的雪,深的地方一脚踩进去能没过膝盖。
啾啾鸟生里第一次见雪,非常没有见识,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在前,仿若在雪中游泳。
谢酩手里拎着三条鱼,慢慢地跟在后面。
雪太深了,小家伙游着游着,突然没了影,谢酩弯下腰,两指一拎,拎出团毛茸茸的小黄团子,垂着眼弹去啾啾脑袋上的雪:“闹够了?”
楚照流瞅着瞅着,陡然感觉,谢酩似乎……还挺适合带孩子的。
虽然摆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但啾啾那么上窜下闹,也没见他有过不耐烦、皱过眉头,反倒会很耐心地喂药,还给毛茸茸的小鸟儿掖被子,空下来就逗它玩,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甚至是有点溺爱了。
否则这家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会飞,见天地赖在他身上。
顾君衣的表情就和楚照流完全相反了,活见鬼了似的,抱着酒坛的手都差点一松,难以置信问:“谢酩手里是什么?我眼花了?”
楚照流悠哉哉地摇摇扇子:“突然想吃鱼了,谢宗主正好也想吃,就去抓了。”
顾君衣欲言又止。
小师弟啊……人家谢宗主想吃的,未必是鱼啊。
楚照流在地上画了个圈,随手画了个潦草的阵,阻绝了外界的严寒,暖意融融,冰雪消尽。
谢酩跨步走进圈内,看楚照流挨挨挤挤地跟顾君衣凑一块儿,略微一顿,坐到对面,眼眸雪水般浅淡:“过来。”
没等顾君衣说话,楚照流听话地溜达过去,好奇地看谢酩将处理好的三条鱼抹上香料、串烤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哦?看不出来,谢宗主还会这个啊。”
谢酩沉沉地“嗯”了声。
顾君衣颇感自己很多余,不服地往前凑凑:“三条鱼啊,还有我的?”
“给啾啾的。”
顾君衣一噎:“鸟都有鱼,就我没有?”
“想吃?”谢酩平静地看他一眼,“自己捉。”
从前谢酩和顾君衣也不这样啊,不都和和气气的?
楚照流实在想不通这俩人唱的哪一出,懒得拉架,扭头找啾啾。
顾君衣瞅瞅漫不经心的楚照流,心里更加不忿了。
小师弟从前多乖啊,还只黏他和褚问,现在连看他这个师兄一眼都不了!
虽说是天定姻缘,但小师弟明显都被带坏了!
谢酩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顾君衣。
楚照流一介世家贵公子,能有张贱嗖嗖的嘴,显然是近墨者黑,顾君衣实在居功甚伟。
两人间的气氛颇有点针尖对麦芒。
楚照流事不关己,屁股往旁边一挪:“要打请上外边打——便宜儿子,你在干嘛?”
偷偷摸摸往外溜、已经半只爪跨出去的啾啾鸟躯一颤,看看外面的雪,又看看楚照流,看看楚照流,又看看外面的雪,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楚照流头一次发现鸟的表情也能有这么丰富,禁不住弯眼笑了笑:“就那么想玩雪?忒没出息。”
嘴上这么说着,却拔腿走出了阵法范围,抓起一把雪。
他的手格外巧,三两下就捏出个栩栩如生的小雪人,翻出两枚黑珍珠当了眼睛,又找了碎宝石当鼻子和嘴,做好这一切,他弹指渡入一缕灵气,张嘴吐出口灵息:“醒!”
小雪人便在他手心里“醒”了过来,啪嗒啪嗒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肩上。
啾啾眼睛都亮了:“啾!!!”
伟岸!又强大的母啾!
楚照流弯下腰,小雪人就跳下他的肩膀,羞答答地凑到啾啾身边。
啾啾顿时不馋外面的雪了,兴奋地跟小雪人玩起来。
回头撞上谢酩神色难明的眼,楚照流狡黠地眨眨眼:“如何,我是不是很会哄人……啊不,哄鸟。”
谢酩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技艺高超,熟门熟路。你常这么做?”
楚照流本来毫不犹豫地就要否决,脑中忽然闪过几幕极模糊的画面。
好像在某个风雪天,他也这么哄过谁似的。
但方才他只是灵机一动啊?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谢酩的脸色淡下来,回过了头,不再看他。
谢酩无声吐出口气。
近来,他越来越容易因为楚照流而难以抑制情绪变化了。
就比如在顾君衣的事上。
他其实不是介意楚照流的口无遮拦。
楚照流十五岁上扶月山的时候,才是灵脉寸断后一年,弹指即过的时间,对他来说恐怕是最难熬的,父母失踪、家族倾轧、名声尽毁,纵使重新结丹,也不能再随心所欲地使用灵力,换作是任何人,都会郁结于心。
但在他后来去到扶月山时,楚照流已经好了许多,没有郁郁之态,这应当少不了顾君衣的开导,某种程度上,反而应当感谢顾君衣。
真正让他感到不悦的地方,是心底某块阴暗狭窄之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堪。
楚照流和顾君衣太亲密了。
甚至他的一些性格形成,有顾君衣的参与。
在他察觉到数月前与楚照流在惑妖秘境里那一场,恐怕不是虚假幻梦后,脑中的声音就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了,还是那些他不愿意承认接纳的卑劣阴暗,无声融入了他的脑海?
谢酩闭上眼,正想强制进入冥想状态,再检查一遍识海之际,脸庞上忽然凑来个冰凉的东西。
他微微一顿,睁开眼,正好对上近在咫尺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里面含着笑意:“发什么脾气呢?”
脸颊边凑来只捏得更为精致、特征清晰的小雪人。
“技艺虽不高超,也不熟门熟路。”楚照流唇角一勾,“但是有被哄到么,剑尊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楚照流:真难哄啊。
(看热闹的)顾君衣:真好哄啊。
第39章
西洲的北境严寒,风雪漫天,滚刀似的抽在人脸上,莫说凡人,大多修士也甚少在这种地方徘徊。
然而如今,西洲北境却分外热闹起来。
楚照流懒洋洋地抱着手,没骨头似的靠在谢酩背上,悠悠道:“真是一群嫌命长的。”
眼红那篇传说中的上古秘诀的,不止是西洲的魔修,更是来了许多正道修士。
如今泠河两岸气氛紧绷,时不时就有摩擦,已经隐隐有开战的趋势了,在北境遇到的双方修士却只是遥遥对望一眼,除非真有什么生死大仇,也没有在进秘境前就先损耗自身。
秘境入口在一座雪山中。
仨人到的时机正好,恰逢灵力交汇时,秘境门显现在冰湖之中,幽黑深邃,光看着就似乎能将人吸进去。
雪山上上下下都是人,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三人站在山间顶上,在砭骨寒风中佁然不动,楚照流站在谢酩和顾君衣中间,一身锦衣系玉带,摇着描金扇,跟个来看热闹的闲散公子哥儿似的:“怎么没人动?”
谢酩收下那只小雪人后,好似真被哄着了似的,偶尔会答一下这种无聊之下随口提的问题:“等雀心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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