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衣想着,他这次不会再上当了,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赴了约,到了烟霞边境去见陆汀雪,一见面却发现这位春风得意的少门主面容极为憔悴,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忍不住讥嘲道:“少主,这次我又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了?”
陆汀雪像是想要解释,但他所做的一切,又真真切切,的确伤到了顾君衣,最后只抱歉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想和你道个歉。”
说完,便有些踉跄地离开了。
顾君衣没管他,但也没离开这座边陲小城,每天都在街上逛一逛,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就买下来,准备带回扶月山送给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的小师弟玩。
几日之后,在破庙中静养完的陆汀雪杵着竹杖,离开了这座小城,慢慢往东行去。
顾君衣觉得自己跟在后面畏畏缩缩的,跟他很在意陆汀雪似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脑子又灌了水,干脆就先一步回了扶月宗,把买的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给了楚照流。
楚照流无言地拿起几盒胭脂口脂,凝视片刻,真切地道:“师兄,你脑子里的水还挺多的。”
顾君衣心不在焉的:“怎么,不喜欢吗,我看还挺适合你的。”
楚照流又拿起一个拨浪鼓,随意晃了两下,眼光相当毒辣:“你是不是有什么牵挂?稀奇啊,这还是我放荡不羁的二师兄吗。”
“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褚问在旁边看楚照流扒拉着那堆小玩意,白眼都翻上天了,抿了口茶,微微一笑,“我们修行大道之士,若是心中留憾,必成心魔。”
顾君衣最后还是被褚问说动了,又下了扶月山,朝着陆汀雪来的方向找去。
离开前他看陆汀雪像是受了伤,恐怕速度不会很快,但他没想到,陆汀雪其实就没有离开太远。
初春已至,薄雪尚存,料峭春寒袭来,他咳嗽不止,堂堂花涧门少门主,藏身在一个阴潮的山洞中,发着高热,俨然要成为被风寒弄死的修士第一人。
顾君衣左思右想,带陆汀雪回扶月山肯定是不行的,送回西洲更不可能,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人埋伏在那儿。
最后一折中,他把陆汀雪捡回了从前去过的一座山休养。
那山名为雁回山,山中寂静,无人打扰,陆汀雪高热不止,梦里呓语不断。
好在只是普通风寒罢了,顾君衣一颗药下去,第二天陆汀雪就醒了过来,看到顾君衣,眼底有些惊诧。
顾君衣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你这一身伤,怎么,雀心罗死了,花涧门长老叛乱,把你打伤赶出来了?”
陆汀雪吃力地坐起身,想了想:“没你说的这么惨,我感觉挺好的。”
顾君衣冷笑了声,转身就走。
陆汀雪还以为他就这样离开了,在床上坐了会儿,叹了口气,慢慢穿上衣服,准备离开这里,继续往烟霞走。
一出门却看到顾君衣在烤山雀,眼风都没斜过来一点:“滚回去躺好。”
陆汀雪:“……”
在雁回山给陆汀雪养伤的那段时间,是两人相处得最和谐的一段时间了。
泠河战场上,两人算是同盟,虽然互相欣赏对方,但更多的是互相算计,等大战结束,又是魔修与正道相争,两人这回连同盟也不是了,一个是扶月宗的二弟子,一个是魔门少门主,只是单纯的敌人。
这回两人谁也不是,不去探讨旧怨,也不提及正魔两道相关的话题。
更多的时候,陆汀雪坐在顾君衣搭的小院里吹笛,顾君衣有了兴致,就起身舞剑,结束了还要贬损一句:“怎么不吹你的魔音了?”
得到的是陆汀雪一个苍白的笑。
虽然身体迟迟不见好,但陆汀雪却很放松,像是多年的枷锁去除,总是绷得紧紧的嘴角时常露出笑来,看着顾君衣的眼神很亮。
那时候顾君衣完全没有想到,陆汀雪那副态度,是因为他曾受雀心罗的魔蝶所控,付出了一身修为,已是个废人了。
但看陆汀雪的样子,获得自由或许比修为重要。
两人在雁回山不问世事地待了半年多,顾君衣偶然想起关心下天下大势,在灵通域里看到讨论,才知道扶月宗率领百家,将魔修打回了泠河附近,眼看着正道占了绝对优势。
魔门那位手段通天的老怪雀心罗,似乎是寿命快到极限了,没有出手。
顾君衣看着雀心罗的名字,没放在心上,反正也与他无关。
但没想到,几天之后,雀心罗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不敌雀心罗,重伤昏迷,等醒来时,倚霞剑断成两截,散落在他身边,陆汀雪也不见了。
这是第三次背叛。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褚问:四十三章了,作为一块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砖,我终于露面有了一句台词QAQ
长枪居然是屏蔽词,怎么说呢,懂还是晋江懂。
第44章
离开雁回山后,顾君衣对扶月宗心有余愧,选择离开了宗门。
顺便欠下了一笔十万灵石的巨债,至今还没还完。
他养好伤后,又去过西洲一趟,彼时正魔两道尘埃已定,魔修被老老实实打回西洲,花涧门也随着雀心罗闭关而避世,再寻不见。
他再也没见到过陆汀雪。
顾君衣也不知道,自己找陆汀雪是为了什么。
是咽不下这口气?要去找陆汀雪报复?
那便是了吧。
等找到陆汀雪,我要杀了他。
他这么想着,便找了七十多年。
但如今却在雀心罗口中明确得知,陆汀雪早在七十年前就死了。
三次背叛,独渡泠河来到烟霞是为什么,雀心罗说的保他、为他自废修为、为他挨了一掌又是为什么?
陆汀雪从未说清过。
即使是在雁回山上那半年,陆汀雪卸下肩上负担,也依旧像是笼罩在迷蒙清冷的雾气里,仿佛终年迷雾不散的泠河,顾君衣宛若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只有初见时,谪仙般的魔门少主于杏花树上吹笛的惊鸿一瞥深刻于心。
终究是魔音惑心。
顾君衣沉沉地吐出口气,抓着倚霞剑,紧紧按在心口。
死了吗。
既然没有被雀心罗抓进炼魂幡,那就算是再寻百年,他也要把陆汀雪漂泊于天地间的一缕残魂逮回来,问清楚。
楚照流担忧顾君衣,但顾君衣不愿提及往事,他也不能掰开顾君衣的嘴让他说,心不在焉地坐下来,拽了拽谢酩的袖子:“谢兄,儿子怎么样了?”
谢酩收回远眺的目光,看了看他,也坐下来,把睡在他怀里的啾啾掏出来。
原本自出生起膨胀了两小圈的小肥鸟又缩水回去,变得半个巴掌大,睡得昏天暗地的,浑然不知岁月。
楚照流看着它,眼睛一弯,忍不住笑了下。
看他笑起来,谢酩才慢慢把小家伙又放回怀里,沉吟了一下:“我想起了一事。”
“哦哦?”
“雀心罗活了五千余岁,只收过三个弟子。”
楚照流咀嚼了下这句话,察觉不对:“似乎也没见过这老怪物的其他两个弟子出来兴风作浪啊。”
“这便是我想说的,”谢酩的嗓音压低了些,又沉又冷,“雀心罗的弟子,无一善终。”
前两位“少门主”,若是活着,也不该默默无名。
楚照流心头忽然惊雷一劈:“你是说,雀心罗收徒,很大可能是……”
谢酩神色依旧淡淡的,即使猜到了些触目惊心的真相,也并无动容,缓缓点头:“魔道功法诡谲,也并非没有可能。”
大多修士的寿命,也就两三千岁,届时即使没死,也该盛极而衰了,而雀心罗始终保持着巅峰水准,直到七十年前才因寿命即将走到尽头,不得不选择闭关。
夺舍重生。
楚照流脑中冷不丁跳出了这几个字。
以雀心罗活了几千岁的阅历,学会这种邪法并不难,每隔一两千年,找一个八字适合、根骨资质绝佳的人,也不难。
只要让那人从小修习与自己同源的功法,待到时机成熟,就是他再得新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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