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绪,”他听见严绥微哑的嗓音在满室剑鸣中清晰到落地可闻,“你终会扬名立万,誉满五海十二洲。”
只是因为这把剑么?
江绪忍着心口骤然的疼痛,眼眶莫名滚烫,他缓慢却坚定地伸出手,握住那冰凉微沉的剑柄,手臂骤然发力——
咔嚓。
蒙尘被剑气撕裂,湛然清光划破满室昏暗,剑身底端赫然篆着三字:
【断山河】
岁迟
惊梧,取惊梧斩凤之意。
第8章 杀心
“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剑了,”严绥刻意跟断山河保持了距离,“绪绪,望你记住,剑不止是剑,日后切勿再发生将剑弄丢的事。”
江绪垂着头,剑柄在铸的时候便加上了大片的山峦河海纹路,他能感受到剑身上不断传来的激动嗡鸣,似是在欣喜雀跃。
“嗯,”他应了声,对着严绥弯了弯眼,“师兄,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对一个剑修来说,剑并不单是件物什,这大概也是简楼子先前如此生气的缘由。
怕不是把剑当成了道侣,江绪忍不住腹诽道。
严绥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涣散地落在那柄剑上,背在身后的手掌攥得很紧,江绪等了会,又试探地轻声唤他:“师兄?”
“嗯,”严绥这会倒是应了他,语气稀疏平常,“神兵不和你先前用的制式一般,望你日后去剑堂时再专心一些。”
江绪脸上一热,讷讷点头,道:“我会的。”
“我倒是希望你这次说的是实话,”严绥玩笑般道,“我回来不过几日,连简阳子师叔祖都找到了我这来,教我好生苦恼。”
未免过于夸张,江绪明显不信他,只是敷衍道:“既是被它选择了,我自会担当起剑主该有的责任。”
嗯,今后练剑的时间可以延长至两个时辰。
严绥却敛了笑意,正声道:“绪绪,你错了,这不是责任。”
江绪缓慢眨了下眼,严绥周身气势骤然一涨,惊梧险些脱鞘而出,他按着那冰冷剑柄,声音沉沉如钟鸣:“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对得起手中剑,护得住心中之道。”
“知道了,”江绪先是应了他,又飞快岔了话头,“师兄最近怎的如此喜欢讲大道理,比那些个师叔祖还要话多。”
严绥被他噎得失笑,不禁摇头轻轻叹气,终于打住了说教,语气和煦:“知道你不爱听,罢了,先到这吧。”
听意思似是还有下次,江绪瞬息间垮了脸,在心底盘算着该怎么远离严绥好躲过一劫,殊不知面前这人早就把他的这点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走罢,”严绥也不拆穿他,示意他跟自己离去,“难得你有天如此勤奋,现下去了剑堂,正好赶上师尊的课。”
江绪本能地应了他,才迈腿又低下头,脚步一顿:“师兄。”
“何事?”
“我便如此……捧着它出去?”江绪故作乖巧地对他笑了笑,“师兄的惊梧,当年也是没有剑鞘的么?”
严绥哪里会不知他的意思,语气轻缓道:“是师兄疏忽了,剑鞘应是散落在四周了,绪绪不若找找。”
他说罢,顿了顿,才道:“看来断山河也是个不太省心的主。”
江绪便瞪了他眼,也不知这是在映射谁,他想着,自顾自转身去寻自己的剑鞘,再也不肯答严绥的话。
“绪绪,”严绥似乎是跟在他身后,轻声唤他,“绪绪。”
“不要吵,”江绪难得凶人,飞快转头又瞪了他眼,湿漉漉的,没甚威慑力,“你影响我了。”
结果严绥当真不说话了他又有些歉疚,好不容易从一堆尘土中寻到了断山河的壳子,他小心翼翼地将不断发出震颤嗡鸣的件收归鞘中,慢吞吞地转身,踌躇想着该如何跟严绥说道方才的事。
结果严绥还真的用惆怅失落的眼神注视着他,见江绪转身,又拙劣地浮出点平平日里的笑:“绪绪可是好了?如今有了剑,想来也能自己去剑堂了。”
这未免过了点,江绪腹诽了句,收了剑往他身边凑了点,实诚道:“若师兄有好好听简阳子师叔祖的话,就该知道我如今还未曾学会御剑。”
严绥微微扬着眉,那点子失落消散得无影无踪:“也无怪乎他们找到我这,师尊这几十载闭关,你是一点都没学。”
也没见你之前管过我,江绪识相地将这话憋回心底,对着严绥讨好地笑,一迭声保证道:“今后绝对不会如此了,师兄,你可否……”
“当做没听过?”
严绥微微拖长了嗓,刻意顿了好一会,又不温不火地笑了声:“绪绪,收买我可不太容易。”
“报酬自然有,”江绪眨了眨眼,轻快道,“师兄既是说那鹦鹉聪慧,想来也是喜爱得很,我便把它送你了。”
也不等严绥回答,他又飞快补充道:“等会回去便连着笼子一块带走罢。”
当真是迫不及待得很。
严绥微挑着眉噢了声,眼神似笑非笑:“只是这个?”
“我又没什么可以送人的,”江绪理直气壮地回他,“不像师兄,我一穷二白,整个无极宗都知道。”
他说罢,只见严绥沉吟了会,似是有些为难,最后道:“那便先欠着。”
“自然可以,”江绪忙不迭地应了,笑嘻嘻蹭到他身边,“师兄,我们快走吧,不然得赶不上师尊的课了。”
既是欠着了,那什么时候还就另说了,江绪满意地翘了翘嘴角,催着严绥往外走,只盼着对方今日之内都不会想起此事。
至于之后?
江绪乖顺地搂住严绥的手臂,眼神清亮狡黠。
自然是之后再说。
……
到剑堂没多久便遥遥地听见点起哄声,江绪甫一踩在地上,就听得远处传来声熟悉的嚷嚷:“雅!你有本事,就别耍阴的!”
江绪神色一亮,作势要往前冲去,又被严绥拦住,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声,无奈道:“雨天路滑,当心摔了。”
“你不懂,”江绪急得去掰他的手,“雅师姐跟程师兄的切磋难得得很,你快些放我去!”
严绥被他气得一笑,用完就丢,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性子,他懒得再说,松了手目送着江绪背着剑跑进雨里,也收了伞施施然跟在他身后,眼神微深,将远处的吵嚷声一字不错地收入耳中:
“说你是花孔雀,还真把自己当成个花里胡哨的山鸡了?”雅哼哼笑着,夹杂着兵刃交接的丁零当啷声,“我主修医术,不跟你玩阴的,难道还跟你这莽夫硬着刚?”
“切磋向来有规矩!”程阎听起来愈发气急败坏,“把你这劳什子玩意收了,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雅却一字不顿地怼他:“怎么就不堂堂正正了,这亦是我自己的本事,无极宗也并非全是剑修,你若要所有人都同你比剑,那究竟是谁不堂正光彩?”
江绪脚下一转,眼前便出现了剑堂前的那块试炼地,绯红与孔雀绿的身影缠斗在一块,雅使着两柄短刀,微微启着唇,不断有浅白雾气自唇边散出,身法轻灵诡异,每回都能将将躲开程阎大开大合的招式,利落得很。
看来此次切磋,还是雅师姐要更胜一筹。
江绪这么想着,耳边传来严绥温缓的嗓音:“程阎这性子,才是真的不适合习剑,他性子急,路数总是偏激进,倒是适合习刀法。”
江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解问他:“可他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的确,”严绥眼神始终精准地落在场内二人即将落脚的地点,“虽说激进了些,但总能打得人措手不及——但程阎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路数,只需要多遇上几回,便能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的节奏,比如现在,”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卡着江绪的下颌将他的脑袋掰向某个方向:“程阎总是习惯在换招时连接上个无甚大用的剑花,若是还不改,他终有一日会吃个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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