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叶屿来说,杀了青鹤,叶盟主之威名扬江湖,而对沈长风来说,今日一死,他便能还了手上一百八十三条人命,和那么多年的竹马知交之情。
入暗日殿后,家仇已报,他不后悔,但必须以死谢罪。
沈长风释然一笑,身后便是断崖,他闭上眼,如自在的鹤般翩然倒下,崖上两袭红衣烈烈,灼得他眼角湿润。
此生便至此了……
忽地,他下顿的身形骤然一顿,巨大的冲力折断了数根骨头,沈长风重重闷哼一声,之间自己被一张奇怪的网网住,而顾沉便站在断崖上的某块凸起处,明显松了口气。
“还好,”他说着沈长风听不懂的话,“这回要好治许多。”
为什么顾沉能精准地接住他?
沈长风在剧痛中模模糊糊地想着,可这念头才起了个头,天地间忽然隐隐响起了隆隆之声,像是山石崩塌般,震耳欲聋的,连断崖都开始颤抖。
紧接着,一声非人的尖锐啸叫响彻天地。
岁迟
《不要当怨种》
PS.这一卷明天就能完结,泪目……
第42章 凡人之道
高空中,严绥的视线精准落在崖上:“出来了。”
江绪只能凭借严绥给的符箓勉强在狂风骤雪中站立,他看不太清崖上有什么,却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在某一瞬间变得沉重而冰冷,连带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起来。
“魇鬼不善战,”渺音看着颇为跃跃欲试,“此界崩塌,它定然是在想着将我等拉入下个幻境中的。”
严绥自然也猜到了,他神色自若道:“无妨,它构筑此境已经花了极大功夫,甚至是竭尽全力了,否则我们入梦许久,不可能不遭驱赶。”
江绪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渐渐生出点厌弃的情绪来。
原来灵力和体质尽失后,他便再无任何能帮到严绥的地方了。
他想着,眼神落在了渺音身上。
若我也能这般……
耳边好似也出现了模糊的引诱低语:“你之所求,吾可助你一臂之力。”
“绪绪。”
严绥的声音如厚重钟声砸在江绪心底,瞬间便唤回了他的神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用力地握了下,紧接着,身边的风雪便被无形屏障阻隔在了外面。
“接下来之事必定危险,”严绥难得在面对他时严肃了神情,“虽然在此梦中你没了所有的灵力与阴气,可你的魂魄于魇鬼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切记不可踏出这个禁制。”
江绪心中好一阵后怕,听得严绥如此说,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师兄也要多加小心。”
严绥温和一笑,松开他的手:“好,绪绪稍等片刻,此地之事便能结束了。”
一旁等的不耐烦了的渺音阴阳怪气:“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生离死别呢。”
“前辈久等了,”严绥温笑着对他略一颔首,“我可以从正面牵制住魇鬼,还望前辈——”
“废话这么多,”渺音压根懒得听,长剑一点点出鞘,“打就完事了。”
那是一柄难得的双手剑,被握在那双美人手中时煞气四溢,剑刃上隐隐透着殷红的色,像是鲜血染就,飞雪飘飘坠下,如纸片般被利落划开,严绥赞叹道:“好剑!”
渺音满意地勾着唇,直直俯冲下去:“赶紧结束了这事,我还约了人饮酒!”
严绥同样袖袍一挥,骈指为剑,在身前重重一划——
纷纷扬扬的大雪骤然缺失了一块,连风都被剖开,天地间好似有铮然剑鸣响起,江绪睁大眼,终于看清了崖上的情景。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叶屿一人站立在风雪中,瞳孔漆黑到透不出一丝光,脸上尽是诡异的笑,若江绪此刻是在外界,定然能发现他身上尽是滔天的死气。
他便是魇鬼所化。
“也太能藏了,”江绪轻声自语,“我还近距离地跟他接触过一回,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而到了此时,他注视这底下汹涌却看起来颇有条理的搏斗,也隐约能猜到严绥或许早在还未入梦时便料到了如今的情况,这才会始终如此淡然自若,胸有成竹。
果然,他跟严绥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
崖下的沈长风眼睁睁注视着顾沉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药丸,顿时满口都是血腥味和苦涩药味交杂的奇怪味道,他死死抓住顾沉,终于有开口的力气:“你为何在这里?我不是——”
“将我药倒了。”
顾沉脸上透出明显的不悦,或者说是怒意。
“沈长风,”他抽回自己的手,“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天地间的震颤愈发明显,沈长风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忽然笑了声:“你看,地动了。”
顾沉没理他,只是拖着他往洞内缩了点,好避开愈发猛烈的风雪,沈长风也懒得动弹,始终大睁着眼,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我都说了,你不该来,”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等在这的,但你看,我就该在今日死了,老天都是如此觉得的。”
顾沉啧了声,道:“沈长风,你觉着死了就一了百了?”
他观察了会沈长风理所当然的表情,叹息道:“不可能的,你就是个懦夫。”
“瞎说什么,”沈长风玩笑般道,“我可是杀人如麻的青鹤,你别污我身后名。”
“杀人如麻,罪无可赦,”顾沉重重地吐字,“你觉得自己的一条命就够还?你觉得这样叶屿就会记你一辈子?”
“真是可笑!”
他忍无可忍,终于红着眼将拳头砸在了沈长风脸上,打得人耳鸣不已,根本就没留情。
“你明明可以离开,不管这一团污糟的权利倾轧,去救更多的人,重新当惩恶扬善的大侠,这才是赎罪!”
沈长风沉默地听着他呵斥,听着他沉沉喘气,最后只是轻轻一笑,轻佻的,风流一如往昔。
有些面具,戴上就再也摘不下了。
“不可能了,”他平静地,近乎麻木地陈述着,“我不是什么大侠,我从来都当不了大侠,我救不了阿姐,逃不过朝廷的控制,当初救你,也不过是因为我是太傅之子,不缺那个馒头,也不缺那点盘缠。”
“饥荒多可怕啊,”沈长风笑着,视线在顾沉面上一扫而过,“送你离开时你说定会报答我,可最后你是靠着自己活下来的,我始终在太傅府里吃好喝好,都快记不清有过饥荒这么回事了。”
沈长风说到这,沉沉地,宛若叹息般地吐气:“但这不至于让你在这把命搭上,顾沉,我真的不能算是你的恩人。”
“我从来有恩必报,”顾沉平静道,“长风,你觉得不值当,可于我而言,若没有你的搭救,早便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这是救命之恩,后来暗日殿再见,你又救过我好几回,我一直觉着,我们是生死好友。”
“哈,”沈长风失笑,“是啊,好友,所以你更不该死在这,顾沉,你得好好的。”
他这一生,所遇真心人寥寥,不能每个都不得善终。
顾沉简直恨铁不成钢,可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又传来一声嘶哑啸叫,而面前的沈长风骤然扭曲了神色。
“长风!”
他失声惊呼,心中骤然不安起来,外头是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严绥同渺音没能打过魇鬼?
沈长风的身躯忽地不受控制浮起,在顾沉惊骇的目光中飞快地消失在天际,不一会便出现在了崖上,严绥手中剑气一滞,反溯的灵力激得胸腔中一阵气血翻涌。
“失算了!”渺音在风雪中骂了句极清晰的脏话,“顾沉没能让梦主想开,魇鬼如今撑不住,要先吃掉他的魂魄补充自身!”
严绥眉尾轻轻一压,试探地送出一缕剑气,尝试隔断魇鬼与沈长风之间无形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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