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生的信徒,他们就反而可以更为平静地面对死亡,因为他们已经走完了自己完整的‘活’的一生。他们的生命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信仰,而死亡只是他们信仰的终结。
“所以,奥古斯特的人们在本质上是自我割裂的、矛盾的。我踏上旅途之时,听闻奥古斯特的民众有这样一条鄙视链。
“生的信徒认为死的信徒不好好生活,死的信徒认为生的信徒不好好对待死亡;而生与死的信徒,又同时看不起自然的信徒,认为他们只知道游山玩水。
“这令我大开眼界。或许这也是只有在旅途之上才能收获、听闻的他国见闻。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吾神的信徒总是会踏上旅程。
“……
“不过,有时候生与死的信徒也能在一些话题上达成一致。
“比如,他们都十分赞同,人的生命应当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如果再深究到底是什么价值,那么他们就又要吵起来了。
“生的信徒是因为生命本身,他们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增光添彩。此外,或许是因为佩索纳里本身也象征着繁育的关系,所以生养后代,对于这群信徒也十分重要。教育是他们经常议论的话题。
“而死的信徒,他们是为了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更有价值。因为没人知道死亡之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即便他们真的信仰着撒迪厄斯,但是死亡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分神秘而未知的经历。
“因此,他们试图让自己变成大人物,让自己举足轻重。这样一来,当他们死亡,死亡本身就成为了一桩盛事。
“据我所知,生与死的信徒都意外地与阿特金亚的信徒交往十分密切。或许,是因为在音乐、艺术、文学等等人文领域,人们更容易找到生活的价值。
“当然,或许也有人另辟蹊径,尝试从其他角度切入。可毕竟,有阿特金亚这位神明在。有时候,人们会习惯性地依赖并且踏入神明所在的领域。
“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但是我此刻写下这些话语,却让我感到,这也是十分新奇、值得研究的事情。人类的心理真是令人摸不清啊。
“……”
从这位李加迪亚的信徒的手稿来看,佩索纳里和撒迪厄斯两位神明的信徒,的确与彼此有着一种矛盾交织的感觉。
一方面,生与死截然对立;另外一方面,生与死又都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这种矛盾的感觉渗透进这两批信徒的方方面面,他们的观念、行为、日常生活,乃至于奥古斯特帝国上上下下的风气。
翠斯利和祂的信徒的存在,的确可以弥合这种问题。但是裂隙始终存在。一旦矛盾扩大化,或者社会局面显得不怎么美妙,那么情况就会瞬间恶化。
奥古斯特帝国也的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瞬间坍塌。
不过,单纯从这份手稿来看,当时还没有人想到,奥古斯特帝国会这么容易受到两位神明的信徒的信仰矛盾影响。人们都以为,奥古斯特帝国仍旧可以继续绵延此前千年之久的辉煌。
可费希尔世界终究十分受到神明的影响。
从这份手稿中,西列斯无从知晓撒迪厄斯与佩索纳里的关系。祂们就如同最亲密也最恶劣的孪生双子,彼此依赖彼此痛恨。日与月,生与死。
当然,从信徒的关系推断神明的关系,很容易造成误解。
西列斯转而关注这份手稿中透露出来的另外一条信息。
生与死的信徒,都与阿特金亚的信徒走得很近?
这信息让西列斯突然地眯了眯眼睛。
他想到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卡尔弗利教授给他留下的那封信。
在那封信中,卡尔弗利教授使用了这样一种描述方式,他说:“我能想见撒迪厄斯的斗篷漂浮在我的身周”。
……普通人会使用这样的表达方式吗?普通人恐怕连撒迪厄斯的形象拥有斗篷都不知道吧!
这是西列斯后知后觉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因为他知道撒迪厄斯的形象是头戴王冠、身披斗篷的一团黑雾,这是他从卡罗尔那儿得知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普通人说不定也知道这事儿。
可是——可那是卡罗尔,那是历史学会接近拥有长老会席位的一位启示者。
从他那儿得知的信息,未必有那么简单。
西列斯从未在其他任何地方听闻撒迪厄斯的形象问题。人们只知道撒迪厄斯象征着“死亡尽头的幕布”,可谁能真的想到,撒迪厄斯将那“幕布”当做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
人们不太可能产生这个联想,所以,当卡尔弗利教授如此说的时候……
西列斯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卡尔弗利教授或许是死亡的信徒?
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卡尔弗利教授能拥有科南·弗里蒙特的著作全集。这套遗落在历史中的书籍,明明千百年来人们始终在寻找,最后反倒是落在了一位平平无奇的藏书家手中?
如果他们同为死亡的信徒,那么反而好解释多了。
这事儿更进一步让西列斯想到,当阿道弗斯说格兰特家族与阿特金亚有关的时候,他真的在暗示他们是阿特金亚的信徒吗?
为什么不可能是一批死亡的信徒,将自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艺术的信徒呢?
他怔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这终究只是他的猜测。
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或许是因为,当他与这些老人——卡尔弗利教授、阿道弗斯·格兰特、奥尔登·布里奇斯——相处的时候,他们太经常地谈及死亡。
可是,那毕竟也是距离他们如此之近的事情。
西列斯想了片刻,就将这些想法挑了几个关键词,随手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他想,或许可以等到周四的时候试探一下多萝西娅。
正好,这之后他还得观察一下朱尔斯的情况。虽说朱尔斯只是玩了玩那个魔方,本身也不是启示者,灵性应该不是很高,但那毕竟是神明的力量。
保险起见,西列斯还是打算观察一下。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便收拾好一切,陷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上午,周三,12月23日。天空中飘起了小雪。西列斯看这天气应当不怎么影响出行,便出门前往历史学会,与格伦菲尔见面。
第117章 同时进行
“早上好, 西列斯。”格伦菲尔说,“再过一周就是新年了。”
“早上好,老师。”西列斯说, “那一天上午我们正好可以见面。”
他坐到了格伦菲尔的面前。
房间里的壁炉熊熊燃烧着, 给人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刚从外面那凄风苦雨的冰冷中解脱的西列斯立刻觉得舒服多了。他不禁想, 果然还是应该将树叶标本的事情提上议程。
格伦菲尔问:“封印物的课题如何了?”
“进展缓慢。”西列斯如实说, “阿斯顿女士曾经提醒我, 让我不要对封印物说话。不过, 我后来也没有机会询问她, 如果真的说了会怎么样。”
“那很简单,西列斯。”格伦菲尔说,“封印物本质上也是失控的时轨,所以, 结果大概率也是和失控的时轨差不多。”
“但是,”西列斯斟酌了一下语气, “封印物是一个更为……‘稳定’的失控时轨。封印物也会导致精神失活吗?”
现在西列斯与格伦菲尔的课程更多倾向于某种研究导向型的座谈, 他们与彼此分享自己的想法, 西列斯的奇思妙想偶尔能给格伦菲尔带去灵感,格伦菲尔的知识底蕴也能指导西列斯发现新的方向。
格伦菲尔便说:“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就是, 西列斯, ”他用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说,“我们无法知道, 一个人是否真的精神失活了。”
西列斯微微一怔。
“拿【旧神的阴影】这个仪式来说。”格伦菲尔举出了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受到了精神污染,我们可以通过这个仪式来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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