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教授,我想通了。”
西列斯与琴多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情愿我母亲生下我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其他。我不可避免地介意我诞生时的种种,可那发生在更早之前,那不该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多琳的声音很轻。
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认真地说:“谢谢您给我的那一瓶……魔药?您之前是这么说的。以及您教我的那个仪式。那让我感到,我从未如此清醒地、从这个角度来审视我的人生。”
西列斯说:“那的确不该影响到你的人生,多琳。”
“……特别是关于我的婚姻。”多琳苦笑了一声,“我父母的不幸,不该成为我的不幸。或许我应该这么说。
“如果我真的同意整件事情,那么我就不可避免地让我的孩子也陷入与我相同的不幸之中。可笑的是,我之前竟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西列斯默然地望着她。显而易见的是,多琳想通了;但或许也没有,她仍旧拿这件事情折磨自己。
不过这显然也是一个必经之旅。在与西列斯那一次猝不及防的谈话之前,多琳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基于污染还是基于对母亲的复杂之情,她浑浑噩噩地沿着那条道路前进,直到一双手将她那条路上拉开,她才骤然望见那路途尽头的深渊。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提及了正事。
她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卢卡斯太太。”她仍旧不用母亲来称呼这位女士,“关于她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
西列斯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
“他们似乎与拉米法城内的许多……美术、音乐,这种艺术类学院保持着联系。”多琳说,“卢卡斯太太本身就是城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她学习的东西相当广泛,因此也受到一些人的追捧。
“我之前也见到过其他和我一样的女生,在康斯托克街。我得说,她们看起来都才华横溢,各有所长……我有点怀疑,卢卡斯太太是否故意将我培养成其中不出挑的,以此减低我被选中的可能性。”
她不由自主地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显然对此感到些许的怀疑,但是又有点不敢置信。她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我没怎么参与到她的生活之中。我一直就是……学习、阅读,然后考上拉米法大学。我甚至感到我的生活过于平庸,没她那么精彩。
“我小的时候……也没有多小,大概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两年的时间,每一次夏天的雨假,卢卡斯太太都会去一所美术学院做兼职老师,教人画画。
“我还记得,她偶尔会把我带去学院,甚至问我,那些学生中有没有我喜欢的……她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偶尔还会自言自语,说那些学生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选中……
“……是的,我想,那恐怕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雨假的兼职课程。西列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而且,从多琳透露的信息来看,显然之前西列斯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批人果真在用这种方式挑选合适的男人或者女人。
西列斯不禁问:“这种挑选的工作,是一直在进行的吗?”
多琳显然对那些人的做法——或者说,这个模式的整体流程,有所了解,基于卢卡斯太太的经历和她自己的经历。
“是的。”多琳轻声说,她点了点头,“从未停止过。”
“但是生育孩子的时间却很有规律。”琴多在一旁补充说,“所以,他们会控制一对夫妻的怀孕时间吗?”
“是的。”多琳回答说,“他们曾经跟我们讲过一些注意事项……当时我浑浑噩噩,记不太清了,抱歉。我只记得,他们提到过结婚和怀孕的时间,说他们会给我们安排。”
……安排。西列斯体会着这个词,感到一种奇异的冷酷和高高在上。
在这里,婚姻与生育也不过是某些人达成目的手段罢了,他们想要借此复苏他们信仰的神明;而可笑的是,他们的神明压根就没死。
多琳又想了一会儿。她仍旧下意识地关注着时间,不过这一次显得没上一次那么焦急和匆忙。
隔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教授,我不知道这事儿是否重要,但是我认为有必要跟您说一下。卢卡斯太太最近似乎……迷上了诺埃尔纸牌。”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她甚至将牌友带到家里来一起打牌。”多琳低声说。
西列斯俱乐部的学生们基本上都知道,诺埃尔纸牌的玩法创意正来自于他们的诺埃尔教授,多琳也不例外。因此,当她注意到卢卡斯太太拿着一副命运纸牌的时候,她下意识吃了一惊。
多琳说:“我不确定她究竟是单纯喜欢打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但是,她最近的确痴迷于此。我甚至注意到,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在玩牌,自己和自己对局。”
这样的说法让西列斯皱了皱眉。
在5月23日这个日期愈发临近的时刻,他不得不因为此事而感到忧虑。命运纸牌是夏先生带来的,其最初的玩法也带有与旧神相关的一些暗示。
“卢卡斯太太有表现出什么……期盼某事发生,或者其他对于时间的关注吗?”西列斯不禁问。
“时间?”多琳愣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时间的话……她说未来的几个周末她可能不在家,这算吗?”
“她经常不在家吗?”
“……不。她很少出门,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事务。”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理解到有一些事情真的将要发生了。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会发生什么吗?”
“或许会。不过,多琳,不用紧张。”西列斯近乎温和地说,“我们已经在试图解决这件事情了。”
多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更多需要告诉他们的事情了,于是很快就与他们告别,带着一种既不安又激动的心情,离开了教室。
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在很大程度上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感觉。这接近了那幅画的景象。西列斯感到晚上又将下雨。
他默然坐在那儿,想了片刻,然后才说:“5月23日,那个周六?”
“我认为是的。”琴多说。
“擂台赛的决赛、纸牌大赛的决赛。”西列斯低声说,“还有什么?”
第二天,周六5月16日上午,西列斯收到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一天还会发生什么。
这封信来自伊丽莎白·霍西尔。这位自米德尔顿远赴康斯特的昔日主教,在信中提及自己已经找到了几处合适的房子,正打算从中挑选一下,然后和房屋中介签订契约,未来几天内就搬过去。
她向西列斯询问下周六,也就是5月23日是否方便见面。如果方便的话,那么她就会在阿瑟顿广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等待西列斯。
她不知道西列斯这边的日程情况,只是听切斯特说西列斯总是相当忙碌,因此才会提前一周来询问见面的时间,希望能确保时间不出问题。
伊丽莎白同时还在信中说,因为现在新家的地址还不确定,她还没彻底安顿下来,所以西列斯如果想要回信的话,可以先寄到她所在的这间旅馆。
即便她已经搬家,她也会拜托旅馆这边的人帮忙转交。此外,让切斯特医生转告也是一个办法。
西列斯便写了一封寄到旅馆那边的回信,确认自己能在那一天和伊丽莎白见面。他还打算工作日的时候找一下切斯特医生,让他再转告伊丽莎白一声,以防万一。
不管怎么说……
“5月23日。”琴多在一旁语调沉沉地说。
“是的。”西列斯写完那封回信,然后将其装到信封中,“看来那会是相当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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