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中,易晚保持沉默,他低头咬着牙,像是在忍耐。
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请您放开易晚。”那个人说,“谢子遇。”
那个人的声音彬彬有礼,极凉,却又平静,竟一语道破了灰宫的身份。灰宫没有松开手,笑了笑道:“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那人说,“我原本以为还会有更久,比如十年。”
灰宫于是缓缓回头看他。这话不似礼貌,而是纯粹挑衅。
“沈终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他说。
他用的是“沈终”,而不是为众人所知的“易晚”。比起疑问本身,更像是根据称呼来宣誓认识时间长短。
过来的那人却用修长手指摘掉墨镜,从从容容地笑了。
“关系?绯闻男友,营业对象。”他语气温和、却眉眼凌厉地说,“还有,请称呼‘易晚’。这才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名字。”
灰宫于是松开手。
……
易晚在离开蹦极台后便急匆匆地走向了厕所,喻容时跟在他的身后。
他看着易晚站在洗手台前一直洗手,不是洗手臂,而是洗手。像是那日站在楼下曾目睹顾若朝尸体的易晚。从顾若朝跳下去的瞬间开始,所有的蓝宝石都变成了洗不干净的红。
他安静地看着他,直到易晚开始对着镜子断地盯。最终,他从背后握住易晚的肩膀道:“别担心,你的头上没有丝线。”
易晚:……
他低着头沉默。许久之后,喻容时听见他闷闷的声音:“……被你看穿了。”
终于被喻容时发现了他的软弱与疑心病。
他在打脸姜北后洗手,因不想被卷入套路的打脸主角漩涡中。他在安家洗手,因担忧自己出手干扰被安家的狗血剧情缠上。而如今,他又在这里洗手。
喻容时似乎总是会出现在他每次展现软弱与轻微的神经质的时候。
他随喻容时离开厕所,到喻容时停在游乐园外的车子里去。车里放着保温杯,喻容时把装热水的杯子递给易晚,眉头仍皱着。易晚看着车外的人来人往道:“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昨晚发消息,所以就过来了。”喻容时说。
易晚沉默了一下,道:“那你昨晚怎么不回我。”
喻容时:“回你就要聊起来。很晚了,早点睡。”
易晚:……
“所以喻老师是打算过来资助我买房的钱么?”他盯着氤氲的热气,有点开玩笑般地道。
喻容时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哈哈。”
易晚:“可以网上转账的。”
“不是,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喻容时说,“因为,你会给我发这条消息,说明你现在……”
“心情不好。”他说,“所以过来看看你。”
……所以他不仅听了语音,还听出语音里的弦外之音了么。
易晚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喻容时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就过来,却又对该如何表达陷入沉默。他不会说很多话,不是因为难以表达。而是因为怎样的表达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在陷入某些套路的对话中。
他不想自己这么套路。
就像他不想委屈等待,等着剧情推进、重叠,无数的巧合撞出喻容时对他梦想的了解。当他想要说时,就自己把语音发给了他。
就像喻容时来这里不是带着那片烂尾楼的地契,而是因为他觉得他心情不好。
车窗遮住了如蓝宝石般湛蓝的天空。易晚就在这时开口了。
“没忍住。”易晚说,“我的错,下次不这样了。”
“没忍住什么?”
“他试探我,我欺负了一下他。”易晚补充,“打脸那种。”
“嗯……”喻容时眉眼冷了冷,“随便打他。但要小心。”
易晚看他,听见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你知道谢子遇么?那是一个将人间视作自己的游乐场的混蛋。一切人类在他眼中,都只是供他玩乐操控的棋子。”
“他不是谢子遇。”
“嗯?”
易晚看着天空,终于开口了。
“他是顾……”
那一刻,他忽然听见了心跳。
心跳声不来自自己,而仿佛来自天空深处。与此同时,天空像是睁开了眼,带着四面八方的丝线要射向他!
第103章 命运不可抗
扑通。
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
是游乐园地面震颤的声音。
扑通。
是穹顶之上云卷云舒的声音。
——祂来了。
阳光不具有实体。物理定律却在此处被颠覆。数以万计的光线化为实质性的细线, 向着天空所辖的世界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高楼大厦中,蓝氏总裁翻阅桌上的策划案。策划案中,赫然写着Iris5五人的名字。
小桥流水旁,薄绛将手伸进石上的清流里, 眉眼幽幽。他弓着腰, 背后脊柱孤掌难鸣地凸起, 像是消耗尽求生意志的弓。
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下, 楚殇和百越光在旋转木马上一圈圈盘旋。他们看着彼此, 心事重重。
A.T.事务所中, 刘哥带着属下走进工作室,去欣赏首张专辑的成片。
组成世界的每一隅都在自顾自地行动,没有人看见物理定律被颠覆,没有人看到异常。偶尔有喝咖啡的打工人看向窗外。他们只看见奔流的汽车,隐约看见有些奇怪的天色。
“真怪啊……北边的雾霾天被吹到S市来了?”他感叹。
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看向了天空。
安也霖!
没人明白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青年是缘何忽然冲向了人群边缘。他趴在玻璃墙上,睁大了眼, 看着玻璃之外的世界。
这是琉璃电视塔, 整个S市最高的地方。从高处俯瞰下去,便是整座城市。所有人都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素来冷艳的青年骤然变了脸色。他们惊愕地同他的眼神一起看过去,只看见风和日丽的天空,与天空中偶然飞过的一只白鸟。
“那是……”安也霖不可置信地说。
他按在玻璃上的手指发白。他看见无数的丝线在天空中甩荡,似乎在逡巡整座城市。比起震怒,那动作更像是欣喜若狂!
丝线……在欣喜?!
“它们在寻找……不, 它们想抓住什么?”安也霖喃喃道。
与此同时,抬头的还有秦雪心。
“秦姐, 怎么了?”有人问她。
“没什么。”秦雪心摇头道。
刚才的天象好像有点怪……不过她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如今她正在顶刊主编、公孙先生的生日宴会上。
林梦果不其然又来了。秦雪心嫌大厅里待着烦, 于是提前离开。她没有错过林梦在看见公孙先生不仅不介意、还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好好拍时, 那种有事情超脱控制的、惊愕的表情。
她和林梦交锋了近十年,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对方怪怪的。
在退出大厅时她听人说薄绛也来了……自拍卖会那一遭后,她对薄家这两兄弟均是十分敬而远之。不过……
“薄绛也出去了,在花园里透气吧。”有人说。
“真奇怪,公孙先生新入了一台古琴。他这几年看着薄绛长大,知道薄绛擅长此道,让他表演。薄绛却直接拒绝了……来者有央视文艺界大拿,公孙先生也提醒过他……这不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么?”
“白白地放弃掉……”
真奇怪。
‘换做是我,我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秦雪心在心里想着,‘哪怕是最后出丑,被林梦那家伙看笑话,我也会上去表演。哪怕十次有九次都是出丑……至少有一次成功了,不是么?我很难拿到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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