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远处跌跌撞撞地走着的、蓄着长刘海的容貌平平无奇的醉汉,也变得可爱起来。
这就是平平无奇的生活,平平无奇的人间。
“易晚。”喻容时忽然开口了,“我……”
“嗯?”
然后他就看见另一个人由斜刺里向着那名醉汉冲来。
那人西装革履,双眼猩红,状若疯癫。喻容时眼神一动,正打算掏出手机报警,然后……
“沈XX!你他妈以为,你蓄了胡子、逃到另一个城市,我就找不到你?合约还没到期,我不许你走,说,我们的孩子呢?你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孩子……孩子……男人怎么会TMD怀孩子!早知道,我就不该签下合约……顾XX!我们的孩子……没了!”
醉汉奋力地挣扎,风吹开了他平平无奇的刘海,露出了一双动人心魄清澈见底总之是让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因此多出了二十分神采的眼来。
两人在小巷里厮打了一阵,最终醉汉窝在西装男的怀里嚎啕大哭。西装男抱着他,哑声哽咽道:“央央,契约不结束,我们回去。”
两人相拥着进了车里。头上居民楼的窗口里钻出一个大妈,对着相拥的两人大声嚷嚷道:“夜间噪音五十分贝了,还让不让人睡觉?早知道就不该在酒吧附近买房,每天到晚上都有人在这里闹……”
喻容时:……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易晚转头道。
喻容时:“没什么,先回去吧。”
他将两个纸杯扔进了垃圾桶,却留下了今天的购物条。小小的纸片似乎有着别样的力量,他将纸片夹在了自己的钱包里,眼神温软,决定把它当成一个纪念物。
回去的车程还有二十分钟。喻容时在前面专心开车。易晚坐在后座,将脑袋靠在车窗上。
他默默地看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灯光落进他的瞳孔。他闭上眼,像是把最后那一点火焰也阖进了眼中。
这一次针对于薄家故事的干涉测试,成功了。
他想。
让秦雪心苏醒的测试……似乎也成功了。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似乎又有大雨流泻。
易晚回到宾馆后睡了一个很安慰的觉。只是他醒来时,却看见池寄夏盘腿坐在隔壁床上,双眼幽幽地看着他。
易晚:?
看着安全归来的易晚,池寄夏最终只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又梦见鬼了。”他说。
易晚看着他,眨眨眼:“恐怖吗?”
“……不算恐怖,它不是那种,一般的恐怖,不。”池寄夏很虚弱,“好吧,有点恐怖。”
是的,昨晚在易晚离开后,他再次进入了自己的金手指梦境。
池寄夏原本以为易晚其实是一只画皮鬼。这个猜想让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不过在从古至今的民间传说里,画皮鬼诡计多端、狡诈多变,因此易晚能拥有极强的演技,也不足为奇。
虽然梦境之外易晚的脸依旧是人皮,不过池寄夏最终也为此上网找了几个风水店铺,求了几枚护身符。护身符顺丰抵达,易晚参加晚宴去了。池寄夏怀着疑虑握着护身符入睡、再次穿进自己的金手指世界里试探。
最差不过是再碰见鬼而已。
然后池寄夏就发现……
整个世界,超出了他的想象。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长安第一旦季重明的演出!”
“内场门票5000,外场门票3000,应援手牌500,站票800,购买任一门票送场刊!”
“啊啊啊啊重明哥哥我的嫁!”
“季重明,是我真实存在的漂亮老婆么呜呜呜。”
长安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少年男男女女来来去去,为新爱豆的诞生献上礼炮。他们手持横幅、应援手牌、跟随着进城的花车“啊啊啊”地“接机”。
“重明哥哥今天这套‘露克’也好漂亮!”
“各位观众朋友们,请容我向你们介绍一样宝藏——我们的爱豆,季重明。”
池寄夏当场就懵了。
错综复杂的阴谋呢?神秘莫测的鬼物呢?挥之不去的忧愁壮丽少年少女冒险史诗呢?
这种万人空巷的追星场景是怎么回事?
他以冷秋的身份让属下去打听,然后就发现——在梦内外时间流逝的一个半月里,那只装作“季重明”的画皮鬼以它近来学习的丰富的粉圈管理与营销炒作经验,成功让自己依靠唱戏成了长安城的国际巨星、超级爱豆,就连王公贵族家的子女也对他青睐有加。
池寄夏:??
这剧情TMD已经不能用迷惑来解释了。
为什么一只画皮鬼会在他的《绕天愁》世界里安了家?
为什么一个画皮鬼会懂得粉圈知识、应援灯牌?
为什么一个画皮鬼在进入这个世界后想做的不是腥风血雨、搅天搅地的混世魔头,也不是倾倒众生、美艳绝伦的长安妖姬,而是……一个……
爱豆??
寂冷苍凉的世界被画皮鬼搅得困惑不已。池寄夏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世界里进行排练。他派人去带“季重明”回自己的府上、好看个究竟,却只得到对方一张书信回复。
上书毛笔几个大字:“偶像不与大粉私联。”
池寄夏:??我私联你个鬼?
……对方好像还真是个鬼。
池寄夏做了一夜身心俱疲的梦。梦里画皮鬼端起了偶像的架子,梦里世界的楚千琴也成了画皮鬼的脑残粉。他出门去哪里,都能看见画皮鬼的应援海报。画皮鬼活生生地将属于他的世界搞成了另一幅模样。
在这种模样的世界下,想要入戏排练,几乎是不可能的。池寄夏从梦中悲愤地醒来,醒来时脑海里还回荡着画皮鬼的应援歌。
画皮鬼另有其人,画皮鬼不是易晚。可这个突如其来的画皮鬼,的确把他的生活如翻天覆地般地改变了。
池寄夏于是不仅烦躁,还幽幽。他盯着易晚,像是一只毛发被揉得杂乱的狐狸。易晚于是顿了顿,伸出手来:“摸摸?”
池寄夏:……
他这才发现自己把那句“我的世界被改变了……”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把脑袋别了过去,眼睛斜着盯易晚,嘴里小声嘀咕着:“那个鬼东西真是把我害惨了……啊啊啊。”
他向后倒下,自己躺在了床上。易晚坐在他身边道:“今天你还有一场戏,你还能演吗?”
“你这是在关心我?”池寄夏说。
易晚:“我担心你……”
“……NG太过,我们没办法在这周之内补拍完了。你还记得么,我们在这里只有十天的档期。”易晚忧虑道。
池寄夏:……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时间的。”他有些赌气般地说,“今天你没戏,你在房间里休息吧。”
“哦……”易晚道,“你的手机响了。”
他指着池寄夏放在枕边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着两条短信。
短信语言组织混乱,像是某个精神病患者在记忆混乱时按下的。
“寄夏,最近你拍戏了吗?拍得怎么样了?拿到影帝了吗?你什么时候来见见妈妈?”
“寄夏,你不要让妈妈失望。”
……
池寄夏今天这场戏是和喻容时的对戏。喻容时的地位名声在这里,池寄夏压力更大。既然没办法入睡,池寄夏也不勉强自己。在做妆造时,他难得地坐在椅子上看剧本。
“小池勤快起来了啊。”几个化妆师打趣道。
“……嗯。”
池寄夏盯着剧本。他记忆力很好,长长的台词顷刻间已经被他记住。杨导也在这时路过,欣慰地夸奖他:“有改变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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