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良心发现了?”杨导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今天下午就看你的表现了。可别让我失望。老头子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的。”
“就像以前的池寄夏回来了。这才对嘛。是不是?”
可池寄夏这次很异常。他没有回应玩笑,只是盯着剧本。杨导于是以为他是累了,贴心地给了他半小时休息时间。
“这回池寄夏肯定是要发力了。”他说。
“小池,你行么?”系统担心道。
池寄夏没有回答它。
池寄夏站在休息室里,闭着眼,循着记忆开始走位。
“季重明他死了。”
“季重明?他——死了。”
“季重明?他——死了,哈哈哈哈!”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池寄夏想,他穿成冷秋那么多次,即使不曾穿越,想要体验他的情绪,也是易如反掌。
他有那个能力。
可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池寄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是走位、不是情绪、不是台词、也不是他的容貌……他行走在想象中的舞台上,却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去演戏的标准答案。他能够复刻属于冷秋的一切动作,却不能创造动作——创造出他认为是冷秋的行为的标准答案的动作。
标准答案在哪里?
他做的……真的是对的么?
“寄夏!”
“寄夏。”
“寄夏!”
那一刻,像是有极为遥远的一声声声音从他的记忆里传了出来。女人的声音先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然后是若狂的欣喜、最后,则是几年前,让他彻底息影两年、来当练习生的那起事件。
‘你在演什么?你到底在演些什么?你的演技呢?之前不都是好好的么?’
‘……你就像是把自己的魂儿给丢了似的。’
那一声有如一声惊雷。池寄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身姿、动作都恰似所有表演中冷秋应有的模样。只有那双眼里写不进任何表情。
我的表情是正确的吗?他想。
……
易晚一个人走在片场里。索性没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也是待着,干脆出来外面走走。
他没走几步路便看见女人从远处走来。女人穿着戏服,描眉画眼,像是剧组方才散场了。她对自己的助理道:“……天知道今天池寄夏是怎么回事。”
是秦雪心。
“……可能是。”助理原本想说些坏话,在看见角落里的人时吓了一跳,“啊,易晚!”
在看向易晚后,秦雪心因美艳而显得刻薄的脸蛋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在某种情感里挣扎着,手指捂着太阳穴,似乎有些疼。
最终她开口道:“易……小晚,下午好。昨天的事……谢谢你。”
助理看着秦雪心如今的模样,表情像是看见天崩地裂了似的恐怖。
易晚只是点点头,比了个“在外人面前这件事不太好说”的手势。秦雪心也会意。她脸上有些红,在看见他后还有些不得劲,只能道:“你是来看喻哥的?还是来看小池的?”
“片场发生什么了么?”
“今天小池……嗯,其实还是演得不错的,不过他的情绪不太对劲。”秦雪心讷讷道,“你要不去看看他吧。他应该是去厕所了。”
易晚点点头要离开。秦雪心在又要开口时头又疼了,不过她仍然坚持道:“易晚……”
第45章 我们“这种”人
“怎么了?”
易晚回头, 看见秦雪心的表情如提线木偶般地空白了一瞬,像是有两种感情在她的体内发生了对冲。她揉着太阳穴,在许久之后,如木偶般平平地吐出几个字。
“小心蓝桦, 小心姜北, 也小心……”
“……我。”
——离我们“这种”人, 远一点。
在说完这句后, 她与自己的助理一起远离了这里。助理满脸惊悚, 像是全然不明白秦雪心说出这段话的缘由。她晃了晃秦雪心的手臂, 秦雪心在走过一条街后才如梦初醒般地摇摇头,又像是终于再次进入了某种“沉眠”之中。
易晚默默地看着秦雪心的背影。他并不悲伤,也并不兴奋。
已经开始有东西发生变化了。他想。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一日在玻璃窗内看见的场景。人群狂热地向着姜北扔水瓶,一如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们狂热地向他的微博投掷一句句辱骂。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那种隐隐约约的、“醒”过来了的感觉。
易晚的步速没有发生任何或快或慢的变化。他向着走廊尽头走去。那里,是厕所。
也是池寄夏所在之地。
卫生间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 像是有人正站在水流奔涌的水龙头前, 双手支着洗手台。门外的脚步声就在此刻停下。来者说:“池哥……”
“别管我。”池寄夏说。
来者沉默了一下,道:“池哥,商业用水,5元一吨。”
池寄夏:……
来者又道:“而且近年来,由于老是有男男、男女、女女情侣边开水龙头边吵架或互诉情衷或doi,这些行为造成了水资源的严重浪费, 商业用水价格的最高梯度已经被提升到了500元一吨……”
池寄夏:……
来者又又道:“当然,他们只要卖一幅画, 就能支持全部的水费……”
池寄夏终于把水龙头拧上了。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易晚的脸。白皙, 自然, 含着忧虑与无辜, 像是田野里一朵单纯无害的白棉花。白棉花说:“小池哥,大家都在等你,你快去演吧。”
池寄夏:……
“其实导演觉得你的表现挺不错……”
“我当然知道。”池寄夏硬邦邦地说。
他当然知道导演觉得他的表现很不错。因此,当他突然喊卡、并扔下众人离开时,所有人才会露出那么惊愕而无法理解的表情。
简直就像是池寄夏忽然发疯耍大牌一样。
可是不是这样的。
池寄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脸陪伴他近二十年,却远比任何一张他在穿越世界里曾扮演的脸要来得陌生。易晚还在他身后,表情平淡地说着那些让他回去的废话:“……你演得很好。”
池寄夏忽然很烦躁。
演得很好?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转身掐住易晚的手臂,把他按在了墙上。
砰。
他垂眸凝视着他,睫毛浓黑茂密。终于,他像是恶作剧般地笑了,变换了第一个表情。
“易晚,一个简单的填空题。你觉得我在扮演谁?”他说。
“是冷秋。”易晚说。
池寄夏顿了顿,变换了第二个表情:“现在我又是谁?”
“是鬼王。”
“现在呢?”
“季重明。可他们都是你,池寄夏。”易晚忽然间抓住了他的手臂,认真道,“你才是那个最内里的核心,你才是那个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表演,没人会认识、会看见这些‘活生生’的角色。”
“……”
池寄夏仍旧抓着他的手臂,他低着眼,好让易晚看不见他的眼神。易晚继续道:“在旁人眼中,你的表演便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存在,也是因你而赋予。你的表演不是复现,而是高于他们本身。而且,即使是面对喻老师,你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我知道你很害怕,害怕到走不动路……”
然后他就在忽然之间,被池寄夏拍了两下脑袋。
“少给我灌这些心灵鸡汤了。”池寄夏语带不爽地道,“怕?你说谁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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