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眼眶更为酸胀,别人是不敢,他是不想。修真界视天鼎山为蓄满宝藏的神山,视守山人为无所不能的半神,但在他眼里天鼎只是让他兄弟滋生心魔的灾噩之地,而周倚玉是善恶不明的欺世伪君子。那样一个带来无限噩梦的地方和人物,多问如揭疮疤,问来添堵?
“周倚玉死后修真界再没出过守山人,仙盟费劲想挖到前往天鼎山的路线,才倾巢出动抓周倚玉的转世。我也进过天鼎山,我的记忆比周隐靠谱,只是他们无法奈我何罢了。”嚣厉捂住自己的左眼,眉心没有心魔印,但他总觉得眼睛疼,“七大宗也好,我舅父也好,为的就这两个矛头,这两个目标。其他人留下来干什么?不仅无济于事,还容易拖我后腿。”
临寒安静了少许,轻声问:“那……嚣哥待会要画的阵法,就是天鼎山的遗产之一吗?”
他应了一声,山阳在一旁梗着脖子道:“天遗地传都无所谓,其他人也无所谓,我留下。”
嚣厉放下手,侧首去推山阳的肩膀:“留下来添堵?水阴呢?你带他走,少来碍手碍脚,见你们就烦。观涛和方洛留下来就行,他们各有别的任务。”
山阳被戳中软肋,只觉两头不是人,急得嗓子哑起来:“他大爷的,你要是死了,来日我到九幽地府里去拿什么脸见夫人?”
“我怎会死。”嚣厉推开他,一面向前走,一面低声地自言自语,“她算过我的劫数和命数,都一一应验了,我的宿命尽头不在这里。如果我埋在今天,那我岂不是赢了天命,有何不可。”
他踏出瑶宫,夏日长风席卷而来,竹海翻浪,有金戈声破空而来,嚣厉抬头,看到了御刀而来的周隐。
嚣厉眯着眼睛凝望他,看着那一张和晗色极为相近的脸,脑海里浮现了月光下的两袭吉服。吉服上的无数针步,绵密地扎进心头浓缩成一点的沉沦花,让它不停地盛开和枯萎,周而复始。
周隐面无表情地从空中落下,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把不祸刀远远地朝他丢了过去。
嚣厉抬起左手接住那破空而来的凶厉长刀,握住了沉甸甸的过往。
“多谢。”
周隐摇头,死鱼眼、扑克脸,杵得跟一根竹竿一样。不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松鼠小脑袋从他衣襟里钻出来,瞪着漆黑的豆眼好奇地望过去。
周隐抬手盖住小松鼠的脑袋,传声问他:“黑蛟借刀做什么?”
田稻只好扒着他的指缝看朦胧的世界:“我猜他是要用不祸刀画个阵法……唔,原本不问剑也可以的,但那神剑让小草妖晗色薅走了,就只能用周倚玉的不祸刀了。”
一提到周倚玉三个字,周隐便明白了:“和天鼎山有关的阵法。”
田稻贴在他的指间看嚣厉画阵:“对,不过天鼎山的东西多得要命,让我康康他要画哪一个阵。”
嚣厉拿着不祸刀冰冷的刀鞘,左手握住更为森寒的刀柄,缓缓将其抽出来。
左手不祸,右手不问,那一双刀剑都融了周倚玉的血和骨,人主死得灰都不剩,寄予矢志的刀剑还锋利如旧。
“天地如一鼎。”
周倚玉想逃出守山人的命运,最后还是死在了天鼎山。
他想挣出算定的天命,摆脱为宿命操控的命数,然而正如方洛说他的,他先被自作孽的沉沦花束缚。
“众生烹其间。”
嚣厉默念法诀,心头血如注,滴落不祸刀的刃上,刀锋蘸血为墨画地为阵。
风从远山来,归入近水处,山阳怔怔地望着嚣厉提着左手刀大开大合地画阵,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猜测。
临寒远望着,也喃喃出声:“移形的阵,天鼎遗产……原来如此。”
歧川茫然地看向他:“什么如此?”
“他说这个阵法能将山中众妖凭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临寒低声笑起来,“除了历代守山人,天下无人知道前往天鼎山的路,有人猜测过是因为本就无路。通往神山的‘路’无迹可寻、无形可觅,甚而没有特定的地点,世人进山,得用特殊的媒介。如今他画的阵、用的刀全出于天鼎山……合该如此。”
另一边,看了老半天的田稻看出了门道,当即在周隐手心里大吱:“子藏,他画的是神行阵!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桥梁,画成了启阵,能把阵法里的人传送到任意地方!当年周倚玉进山、嚣厉出山就是用神行阵,不问剑和不祸刀是钥匙之一!”
周隐拇指摩挲小松鼠激动到炸毛的脑袋:“那他画这个阵,是想把鸣浮山里的妖怪传送进天鼎山么?”
“这怎么可能!”田稻摇头,“山门被周倚玉的魂魄封住了,能重启天鼎山的估计只有你。现在这个阵法除了传送到天鼎之外,其他地方应该没问题,看嚣厉的修为撑多久就是了。话说这阵法画得也太大了,他估计是想放弃鸣浮山,直接卷着妖怪们跑路!子藏,到时咱们也跑路算了,天下之大,再施一次换形术,能认出我们的不多啦。”
小松鼠沉浸在重新广袤的日出里,周隐拢着他没松手,眼睛也看着黑蛟没挪动。
他觉得那黑蛟看起来不太对劲。
半个时辰很快临近,嚣厉画下最后一刀,收刀做手杖撑着站立,握刀的手不住发抖。
此时日出了。
五月十日竹醉日彻底翻篇。
嚣厉缓过几口气,手边恰时响起了一个传唤阵。
一点开,里头传来观涛的低音炮:“尊上,你们里边想好对策了吗?我看七大宗这边差不多了,他们鼓捣了一晚上,八架开天炮对准了八个方位,估计不会再耗了,没多久就能点燃,到时结界估计要碎成渣渣。”
“那还能挡一阵子。”嚣厉握刀眺望日出,“一旦他们开始炸山,你只管退避,找准时机离开鸣浮山,出去找我的人。别的不用管,也不用你帮忙。”
观涛回道:“哦,你真的顶得住吗?关于你舅,你准备怎么应付?”
“他要是真想弄死我,昨天竹醉日,他会趁着我不痛快直接出动。”嚣厉轻声笑了笑,“我赌他这回是来当混子。”
“唔……这么说好像也像他老人家的作风。”观涛在另一边也笑,“那我就还照你说的做,找到他之后送他远走高飞没错吧。”
“不,我改变主意了。”嚣厉拔/出刺在地上的不祸刀,语气有些轻柔,两眼逐渐异瞳,一猩红一漆黑。
“你护好他,等这一劫过去了,麻烦你把他带回来。”
“哟,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想通了。我想在小竹屋里等他,我想向他道歉,我想弥补他,我还想——”
嚣厉说着擦擦唇边涌出的血,两眼俱漆黑:“临死之前,和他一起穿吉服。”
*
五月十一日,夏日逐渐炽烈,灌木丛里漏下来的光线缕缕如箭,晗色在这箭里恍惚。
晗色。
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从前问过很多次大妖怪,只是那黑蛟从来都不告诉他。
可他如今已出了鸣浮山,自取曹匿。
过往种种,其实不必再追问了。
他揉揉自己的膝盖想起身,这时周遭骤然发生异动,灌木相撞草尖直抖,地动山摇起来。
晗色感觉到地面在震,抓住了木先生的袖子以防万一:“怎么回事?”
木先生错愕一瞬,反手把他搀扶起来:“找片空地避险。”
两人摇摇晃晃地没跑出多远,地面就震得跟煎大饼的锅似的,忽闻天边一声巨响,地面轰隆裂开一条大缝,晗色一脚踩进地缝瘸出个灰头土脸,木先生则一脚摔出个七荤八素,身上叫灌木砸着了。
“地裂了?”晗色怪叫着并指运转灵力,伤脚挣出地缝后滚到木先生旁边去推开倒木,只见这倒霉书生把脑袋撞开花,血都流进左眼里去了。
“先生!”晗色将他扶起来,木先生胸怀前掉出了一方红色的帕子,他便抓起来给他擦额头上的血迹,拇指利落地在他伤上一抹,伤口瞬即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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