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色猛然惊醒,他迅速爬起来循声望去,只见周遭是他梦见过数次的天鼎山,前方有个黑衣少年站在小溪流里,手里抓着活蹦乱跳的鲜鱼。
晗色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年模样的嚣厉,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少年嚣厉费劲地抓着鱼,赤脚趟着水走来:“倚玉,这鱼一定很好吃。”
晗色闭上眼,弓了背抱紧双膝。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发觉了这次梦境与以往的不同,之前他做梦,他只能用周倚玉的视角看,言行不由他自主。可这一回,他发现只要他想,这个身体就能随他意动。
“烤了吃还是煮了吃好呢?”少年嚣厉上岸来,身上的水珠闪闪发光,“要不煲成鱼汤吧,喝汤好像更补身体。倚玉,你为什么拿不祸刀捅自己左肩?多疼啊。”
晗色不理会他,站起来朝他跑去,劈头盖脸地夺了他手里的活鱼,飞跑到小溪上,把鱼放回了溪里。
那尾鱼一回到溪里,当即摇首摆尾地扎进清澈纯净的雪水中,水纹倏忽一闪,红鱼尾,清雪水,鱼儿游向了不知处的远方。
晗色看着它远游,有些站不住,蹲下来揪着草,眼泪砸进溪里,一滴一滴如饯别。
梦境在水的涟漪里慢慢消散,来自现世的沉闷咳嗽声逐渐把他拉回了人间。
“为什么骗他们去东海?”
“没有骗,定海珠能在天雷下护住你的心。你那颗心脏强韧异常,虽然不是你自己的,但有心总比无心强,好歹能活下来。你娘当初推算你的命盘,你的劫数理应在满千岁时,但你现在还差八年多呢,本不该在这时——”
“那不是挺好。”嚣厉打断他的话,冷冷地笑起来,“我不能挑自己的出生,至少能决定自己的死亡。舅父,你与天相争近千年,该替我高兴才是。”
久寇配合地扯起个敷衍的笑:“哦,真高兴。”
嚣厉轻抚枕在膝上的晗色的长发,冷眼笑他:“行了老东西,想吞噬我不用演戏。现在我齐全了,你若想吞我化龙,得抓紧时间了。”
久寇盘坐在他面前,凝视了他好一会,轻笑着摇头,没头没脑道:“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像我。”
嚣厉眉心的心魔印红得就像一簇火焰,一笑尽显戾气:“我像我爹,你是我老子吗?”
“还真有点渊源。”久寇拍了拍大腿笑叹,“你爹死后,你娘推算你的命盘,没多久就离开离魂谷,还设了禁制不让我回去。此事困扰了我六百年,如今我回了一趟,掘了你爹的坟,总算是明白了。”
嚣厉看向他:“掘——坟?”
“嗯。我明白你娘为什么躲我,为什么带你远走高飞,也明白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本能地想吞噬你了。”久寇笑得沧桑萧索,再抬眼时,眼中一片柔和,“厉儿,你爹的坟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当年化龙飞升时,被四十九道天雷劈下的成了形的龙角。”
“什么意思?”
久寇摇头:“我很难解释,说出来你一定觉得荒谬至极。”
嚣厉安静了一会:“这荒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到头来都在命运的樊笼里。”久寇微笑,“我想吞噬你时,你娘护着,你躲避着,我吞不到你。现在我想救你,一群人想救你,可我就是救不了你。我极力追求再次化龙,你娘极力想救你,你极力想好好活下去,我们所求终不可得,所愿终不可实现。”
嚣厉笑了起来,抛却宿命的绝望,嘲讽他迟来的真情流露:“舅父想救我,我好感动啊。”
久寇也笑,笑得柔和酸涩:“罢了……我们反目成仇这么多年,乍然说这些,你自然不会相信。”
他站起来向外走,长发里出现了许多白发:“其实,你还是颗蛋的时候,我也曾无比期待你破壳。”
门吱呀一声,风铃声轻响,周遭归于沉寂。
嚣厉低头抚摸晗色的鬓角,指尖缠着他的长发,一缕缕地捋平。
如此良久,嚣厉低头亲他唇角:“我知道你醒了。身体怎么样?睁开眼睛,看看我。”
晗色不是故意不醒,他只是太累了。灵脉里空空荡荡,一运灵,灵核就抽搐起来,提醒他损耗不轻。
“晗色,晗色。”
嚣厉一遍遍叫他,八百年没有叫过一样,聒噪得让人生厌。
晗色既有耐心又麻木,置之不理。
嚣厉柔声叫了不知多少遍,身上的气压突然变低,整个人变得阴鸷凶恶,大手捂住了晗色的后脑勺。
晗色随即感觉到脑子里一阵疼,这才想起来,他第一次跑出鸣浮山的时候,嚣厉在他脑子里下过一道禁制。只要嚣厉想,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头痛欲裂。
晗色艰涩地睁开眼睛,这回他倒是无比希望自己还是失明的状态。然而眼前视线虽模糊,却因为靠得太近,所以看得很清楚。
嚣厉就在他眼前,小别两三月,倒是恍如隔世,陌生得如同一潭死水。
两人定定地四目相对,嚣厉猩红的瞳孔里流转着两尾流转的小蛟,与眉心那心魔印交相映衬,恶鬼似的。两人这么定格着,最终是嚣厉先动弹,他扣着晗色低头亲他,简直像要吞了他一般,晗色依旧无动于衷。
亲罢,嚣厉瞳孔里的猩红骤然消失,变回漆黑深邃的模样,那股凶神恶煞的劲也消失了。他惶然地松开手,晗色的头疼也随之消失。
嚣厉出神地看着他,食指下意识想在他掌心里轻划,很快制止了。
他又叫他,这一回有些生涩的小心翼翼:“晗色……你回到我身边了。”
晗色迟缓地眨了下眼,目光和看一截木头没有区别,无悲无喜地开口:“尊上,别来无恙。”
他声音沙哑得很,嚣厉像被抽了一耳刮子,哽了几许,捞起他抱在怀里:“你看,我把你做的吉服穿上了。我吉服上是你,你吉服上是我,特别合身。”
晗色目光便落在衣服上,两人身上都是鲜红的吉服,嚣厉身上衣是热烈的枸杞草,他身上则是绣了大半的黑蛟,还没有完工。
他想起了绣这两身吉服的心情:哦,我当时期待着哪一天可以和他结为妖侣。
那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我从山阳那里听过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嚣厉紧紧抱着他,“抱歉,没能救下他,对不起。”
晗色闭上眼睛,身体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嚣厉摩挲着他的长发,知道自己输了,当真是输得永无翻身之地。
他挣扎在心魔里,无能为力地抱着他嘶哑道:“我爱你。”
晗色慢慢停下了颤抖,在视线模糊里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于是他问:“尊上,您的沉沦花,情毒,它还在吗?”
嚣厉凝固了。
晗色像是发现了这世上最好玩的事,仰首笑起来。
“哦……它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顶起锅盖,咻!)
第51章
晗色推开嚣厉, 慢吞吞地下了床榻,只觉恍如行尸走肉。这里是他从前和嚣厉住着的小竹屋,屋里有从前养着的小盆栽, 屋外有熟悉的风铃声,他赤着脚朝明堂走去, 这回没看见挂着的周倚玉画像。
小竹屋一切都如从前,他推门向外一看,以为能看到一个如旧的郁郁葱葱的鸣浮山,但放眼望去, 除了从竹屋到小温泉的区域如常, 其他地方俱是焦土一片。
晗色怔怔看了半晌,赤脚下了台阶, 一步步往外走,却在要踏出这温室的最后一步前被挡住。
他伸手摸索,面前有结界。
“你想走?”
晗色转身, 嚣厉站在风铃下,眼睛赤红不定,神情也阴晴不定:“你走不了,我们谁也出不去, 谁也进不来,你只能面对我。”
晗色平静地反驳:“我方才听见了尊上舅父的声音,他可以进。”
嚣厉撩衣坐在了台阶上:“结界是他设的,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和他已经告完别了。在你昏迷时,我和整个鸣浮山的人都道过别了, 只有你, 我不想说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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