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余震已停,甄业章带领其他人布的防御阵也已完成,他收剑简明扼要地应了一声,关了传唤阵,也松开了怀中人。
他低头,看到曹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一片煞白,唯有唇角,因淌了血而显得艳丽万分。
甄业章心头发紧,捏住他的脸想问一句你可还好,曹匿却猛力一推,方才紧密相贴带来的灼热温度消失殆尽。
“别碰我。”
晗色艰涩地说着,喘着气擦唇边的腥甜,脑子乱糟糟地想,那脑壳有包的黑蛟还对他干什么了。
甄业章想察看他的情况,纪信林便急吼吼地拽起他的胳膊:“别磨蹭了,快走!”
他没办法,情急之下只能飞快地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条蕴满灵力的红绳,运着灵力将它紧紧扣在他的左手腕上。
纪信林看到红绳,张大嘴巴,浓眉震惊成倒八状。
“外界危险,和木先生呆在这里别乱跑。”甄业章近乎嘴瓢地扔下这一句,后头四个字说不出口,只是转头御剑,拎着纪信林冲天炮似地飞上半空。一声呼啸,七个剑宗剑修也跟着御剑而去,剩余的留在村落里继续守卫。
那红绳束在晗色的左腕上,和沾在他左手上的血一样鲜艳。他试着扯这一段莫名其妙的红绳,然而这倒霉玩意跟攀附树木的红藤一样,死活不能扯掉。
晗色喘着气抬头,仙修已走,身体里的异样灼烫还在时不时发作,他忍着难受看天边传来巨响的方向,擦擦鬓角的冷汗,循声而去。
木先生走来抓住他的胳膊:“曹兄弟,你又吐血了,还想去哪儿?”
“我没事,你离我远点。”晗色挣出手,眼睛里泛了血丝,“我不太能明白你在想什么……先生。”
守卫在此的其他剑修在忙着安抚村落里的村民,晗色视线不清地看着眼前清秀的书生,边平抚灵脉,边小声地同他说话:“你妻子被抢走了,记忆被抹掉了,你引着修士来围剿鸣浮山,仇恨是理所当然的,可……你在说到邪宗不分青红皂白地折磨妖怪时明明不赞同,你说你信妖中有善,你替我打掩护,我不明白。”
“你在困惑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木先生垂眼,“世间无绝对,纠结于此无济于事。你看周遭,再看天边,危机四伏,或许只有这里勉强安全,你还想去哪?”
晗色置若罔闻,反问道:“木先生、木夕,我不明白,你爱阿朝吗?”
木先生抬眼,眼神晦涩灰暗又炽热:“你说你从山中逃出来,你可是在山中见过她?”
“啊,我不仅见过她,我还很喜欢她。”晗色再拭冷汗,眼睛看着鸣浮山的方向,说了一半的真话:“你说你宁愿她身灭,可我不希望她损伤。你看天边,仙盟要轰鸣浮山,要围剿所有妖怪,甄业章他们跑去帮忙了,乱糟糟的……可她一个被抢去的凡人,她做错什么了?我要回去……带她安全出来。”
“你要回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牢笼?”
“是啊……不然逃到天涯海角,心里也不安宁。”
“我跟你一起去。”
晗色眼里浮起些许光亮,有些期冀地看着他。
“我自然爱阿朝。”木夕低声说,眉目衔风雨,“我比谁都渴望带她回人间。”
*
鸣浮山结界处,混战一片。
仙盟六大宗的人刚用开天炮轰开山中结界,还来不及得意,自家阵型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尾原形庞大的黑蛟排山倒海地冲垮。仙盟随即失了先机,那黑蛟又化为人形,提着一柄煞气冲天的左手刀,来往穿梭如雷电,所到之处血溅如雨,仙修虽无丧命却全负伤。一时之间,血珠遍地如红花蕊,忍痛声遍野。
七大宗汇于此地本就各怀鬼胎。今岁春来,仙盟七宗英雄长眠的落英冢里出现异动,与此同时,七大宗各自执掌的掌门印俱显异象。各宗门大能验视,笃定掌门印上浮现的是前往神山天鼎的路线之一。
这时修真界又不知道从哪传来一个传言,据称仙盟七宗汇七幅图,再以守山人转世周隐为钥匙,便可打开封闭了三百年的天鼎山,让神山里的无数宝藏重现于世。
仙盟卯足了劲找周隐,最后邪宗得线索,一路追捕到这,顶顶有趣的是,山中主正巧就是仙盟三百年来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的黑蛟嚣厉。原先各宗门困于迷障找不到路,剑宗首徒和药宗关门弟子碰巧救一凡人,得凡人指引,仙盟破迷障炸鸣浮。
原以为人多势众,再找来黑蛟嚣厉的仇家久寇,这一回说什么也能将鸣浮山夷为平地,谁知道山门刚开,风雨袭来。
在场六宗里,御宗被揍得最惨。
首徒孟怀风操控着遮天蔽日的低级灵兽护住师门,挂彩的御修们灰头土脸地跑进鸣浮山,分散各处试图发动本门的拿手好戏,操控鸣浮山里存在的千百妖兽灵宠,借以扭头吊打黑蛟嚣厉。
……谁知道灵力铺开数十里后,鸣浮山空荡荡的,徒有冲天妖气,不见一只妖兽。
“怎么回事?”孟怀风咳得唇角尽是血末,茫然不可置信,“妖窟里怎么可能一只妖兽都没有?”
他还没懵逼完,腥风忽然就扫到了后方,千钧一发之际是他收在心脉里的契奴灵兽飞出来,展开羽翼替他刚下了一刀。
染血羽毛飞舞,孟怀风强行镇定地在契奴的羽翼后站定施术,原以为这回碰上那黑蛟会完犊子,谁知却听见一声刀尖入地,呕血声撕心裂肺。
孟怀风心惊胆战地躲在契奴背后看去,这才看清了传闻中如何如何可怕的黑蛟嚣厉。
——原也不过是一只眼睛蒙着黑缎,穿着浴血黑衣的丧家之犬。
“奴儿,杀他有赏!”
孟怀风抓紧时机下命令,浴血的契奴灵兽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那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黑蛟却抽出长刀,像是不受重伤影响,刀锋疾如闪电而过,准确无误地将那灵兽的四扇羽翼齐斩。
灵兽悲鸣于地,孟怀风也受影响,喊不出声也收不回它,徒然地操控其他灵兽,却还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那蒙着眼睛的黑蛟提着左手里的长刀,准确无误地、一刀又一刀地划断灵兽身上的灵脉。
“奴儿。”嚣厉念着这名字,忍不住笑起来,“好名字。天曾警告我,我不能再造杀孽,但是你,奴儿,你还是死了更好。”
死了才不是奴。
刹那之间,七七四十九刀无一偏差,不祸刀挑断了那灵兽身上的为奴契,最后温柔果断地刺碎它的灵核。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嚣厉瞬移向前,血腥的手盖在停止悲鸣的灵兽脑袋上,黑缎绑缚下的眼睛充满羡慕,“我替你断了为奴契。你自由了。下一世投个好胎。”
一切都来得太快,天边雷电微闪,孟怀风喉间溢出一声痛呼,眼睁睁看着他的契奴灵兽在黑蛟的掌心下,变成了纷纷扬扬的洁白羽毛,而后消失如烟雾。
契奴死,契主如裂心。
孟怀风跪瘫在地上,灵脉狂乱不能运灵,其他灵兽盘旋在天空相撞,没法保护他。他就顾着疼,顾着绝望。
冰冷的刀锋来到了他眼前,握刀的黑蛟身上尽是血污,犹胜恶鬼:“你疼什么,奴隶死,为主不过是心头绞三刻,这也谈得上疼?”
孟怀风疼得不能言说:“你为什么……会知道为奴契……”
黑蛟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声越发可怖:“都多少年了,御宗签订契奴的灵纹回路还是一模一样,谁让你们毫无长进?”
孟怀风瞳孔骤缩,濒死前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荒谬传闻。
传闻守山人周倚玉出自他们御宗,传闻还说,黑蛟嚣厉进入天鼎山后,曾被守山人收为灵宠。
“想御兽对付老子,放契奴灵兽挡刀,不知道你们如今玩的把戏,都是周倚玉玩剩下的吗?无趣。”
嚣厉嫌憎地提高不祸刀,想一刀废掉眼前的御宗仙修,身后突然传来破空的剑刃声,他瞬移避开,感应到极强的剑气。
嚣厉站定抬头,能感应到有仙修挡在那御宗弟子身前,手里提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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