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凝视着殷弦月,殷弦月垂下脑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路槐不太想参与他们巫师团的纷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准备挪去墙角假装隐身的时候……
“猎手先生!”龙池看向他。
“呃。”路槐脱掉战术手套,迷茫地挠头,“怎么了?”
“您没有履行好监护人的职责!”龙池义正词严道,“现在是暑假,您放任他乱跑!”
给路槐整得有点发懵,他看看殷弦月,再看看龙池:“不好意思……工作有点忙。”
龙池怒目瞪他:“有什么比孩子还重要!?”
路槐嘴边憋着一句“单亲家庭不容易”,生生把它又咽了下去。还好,龙池没有多加纠缠,他说:“我现在作为巫师学院荣誉顾问,罚你们俩,一人一篇检讨,二年级开学的时候,请一起在开学典礼交给赵湘辰老师!”
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冷灰色的云层缓缓飘开,露出半截月亮,半遮面。
“拿到了吗。”殷弦月伸手。
路槐将什么东西按在他掌心:“拿到了。”
时间是凌晨1点过15分。
军情处大营,猎手宿舍。
殷弦月只能穿路槐的衬衫,他没有换洗衣服,也不好意思回去巫师塔。
两个人先后洗完澡,殷弦月穿着大了两个号的衬衫缩在路槐的被窝里,而路槐今晚会在纳德鲁城夜班巡查。
路槐洗完澡出来,光着上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军装,站在衣柜前面穿上。殷弦月从玻璃窗的反光看见此人精悍的身材,心道不愧是小说主角,这身材羡煞旁人。
他在现实世界也看过身材好的人,在健身房楼下发传单的健身教练,亦或是为了吸引女顾客故意穿得很擦边的酒吧经理。
但路槐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肌肉紧实匀称,肤色恰到好处,白发更是让他整个人拥有绝佳的漫画感。
嘭。
衣柜门关上,殷弦月赶紧闭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闭眼。
路槐轻声走过来看了看被窝,被窝没动静,他觉得殷弦月可能是睡着了。于是很轻地走去书桌把枪别上,再戴上通话器,系好皮带。
系皮带的时候金属扣发出了声响,殷弦月趁机坐起来,假装睡眼惺忪。
路槐回头:“吵醒你了?我出去巡查。”
“喔。”殷弦月点头,“天亮回来?”
“天亮回来。”路槐说。
说完,他又退了两步回到卧室门口:“对了,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路槐在哀恸之牢里还做了一件事,典狱长的脖子里,路槐不仅塞进去了混血的羽毛,还从里面……掏出了一块晶体。
提到这个,殷弦月掀了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书桌前坐下。
一个不到二十秒的动作,路槐大脑接收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自己的黑衬衫在他身上,下摆盖到他腿根,那衬衫下摆是弧形的,更微妙了。
然后殷弦月拉开椅子坐下,路槐才回神。
他问:“做什么?”
殷弦月拉开抽屉,这是路槐书桌的抽屉,抽屉里弹匣、军徽、手.枪、手.雷,也有腕表、领带、皮带。
殷弦月从里面拿出那枚晶体,深灰色的,细长的菱形晶体,约莫他手掌那么长。
他将晶体举至直线齐平,说:“宇宙的尘埃。”
路槐脚步顿住,他站在卧室的门口,看向里面,椅子上坐着的背影。
有时候路槐觉得自己并不理解殷弦月,就像贺琦不理解殷弦月一样。但他与贺琦看待殷弦月的角度也不一样,贺琦是平等的,平视的角度。路槐自己,视他为神。
“宇宙的尘埃?”路槐问。
殷弦月没有回头,书桌紧挨着窗户,殷弦月又将典狱长身体里的晶体举高了些。只不过,此时大雾已经遮蔽夜空。
殷弦月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是鹰吗。”
“因为宇宙的创生之柱,在巨蛇座尾部的鹰状星云里。”殷弦月还是没有回头,衬衫的袖子滑到他手肘,露出他细白的小臂,“鹰状星云,是银河系恒星的诞生区,而创生之柱,它就在鹰状星云的心脏位置。”
“路槐,我生病的时候,思考最多的问题,并不是我死之后会去哪里,我的病还能不能治好,而是意义。”
路槐矗立在那里,安静地凝望他背影。
在现实世界,殷弦月这样的孩子会被视为怪胎,毫不奇怪。
殷弦月看着晶体,对路槐说:“我住院的时候,偶然看见一篇新闻,是哈勃望远镜拍摄到了恒星正在形成的画面,就在鹰状星云,雄鹰的心脏里。”
“我从来不害怕死亡,我爸爸妈妈的死亡,我悲痛过,但没有惧怕过。”殷弦月放下手,手里握着晶体,“因为这就是宇宙的定律,所有、一切、都会走向消亡,连雄鹰心脏中的创生之柱都在坍缩,神又算什么,神也只不过是,宇宙的尘埃。”
到这里,即便路槐并不知道他要这枚晶体是要做什么,但路槐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抬脚走进卧室,走到他椅背后面,伸手:“给我。”
殷弦月手指摩挲了几下那枚晶体,还是将它放在路槐手里。
路槐把这晶体妥帖地放进自己军装胸口的口袋,薅着殷弦月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样,托屁股抱起来,不算轻地丢去床上。然后折回书桌,拉上窗帘。
路槐站定在床边,俯视他,目光凉薄:“的确,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上升到宇宙层面,那么任何角色都是尘埃,所有事物都没有意义,众生平等。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们远远够不着‘宇宙’那个层面,你放下这些奇形怪状的思维,然后,睡觉。”
“好的。”殷弦月说着,把棉被拉上来,盖住下巴。
路槐扭头走了,他已经快要迟到了。
他走前留了客厅角落里的一盏立式阅读灯,让卧室也能透进去一点点光亮。殷弦月在充斥着路槐气息的被窝里慢慢睡着,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初中学校后门的书店,父母过世之后他有一段时间停止治疗,去那家书店里看书。
梦里,他抽出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白底的封面,非常厚,比他的初级药剂学还要厚。
那本书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全是白纸。殷弦月把它撕开,从书脊撕开,他看见书脊连带着整个梦境空间都被撕开一个豁口,那里面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狂笑,大笑着说——
“被你发现了,这整个世界都是我写的小说!”
殷弦月倏地醒过来。
天光乍亮。
他醒在了黎明,却没见到路槐。夜班巡查会在日出时结束,这点殷弦月明白,甚至这是他自己设计的。
殷弦月没有干净的衣服,他在路槐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卫衣和运动裤,运动裤的腰部有抽绳,再挽几道裤脚就行。
他把卫衣兜帽拉上来,走出了猎手宿舍楼。
看门的萨特毫不在意他,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有路槐的味道。殷弦月低着头,他对军情处大营的地形了如指掌,绕过议事厅,绕过锻造塔,最后来到了关押兽人的地方。
因为兽人,和典狱长的晶体一样,都是在他控制之外的事物。
殷弦月决定去见一见他们,在没有路槐,这个最稳定的因素的前提下。
他没有龙池的“忽悠”去迷惑守卫,于是他走到守卫面前,拽下兜帽,对守卫说:“你好,路槐让我来审讯兽人。”
接着,他把路槐的军徽递到守卫面前。
守卫没有任何迟疑,放行了。
事实上,殷弦月根本不知道典狱长身体里那枚晶体的存在,他也不知道晶体对典狱长而言意味着什么、有什么作用。
他只在路槐进入哀恸之牢前,让路槐把羽毛置入典狱长身体里之后,再看一看,有什么是可以拿出来的。
这是一种平衡的置换,他给予典狱长一件东西,那么就要换出属于典狱长的某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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