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槐问他们要去哪里,没有了山羊,似乎此时没有什么返回洛尔大陆的办法。
渡过尼罗河后,殷弦月似乎找到了方向。
殷弦月说:“你记得洛尔大陆的童谣吗?”
路槐点头。
他们走的方向迎着风沙,殷弦月不得不用路槐的军袍把自己包着。
但殷弦月这么说话实在是费劲,于是路槐走到了他前面,为他挡风,他把袍子拽下来一些,说:“我当时写这首童谣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但总是这首童谣,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给我指引。”
路槐没回头,就这么走在他前面,问:“现在呢?”
殷弦月伸手,拽住路槐军装的下摆,“走不动了,要么背,要么抱。”
路槐站定,转过身把他抱起来:“亲爱的牧羊人,找到指引的方向了吗?”
“找到了。”殷弦月伏在他肩膀,像个孩子,脸枕着肩头,头发随他走路的动作撩着他脸颊。
路槐被他发梢撩的有点痒,但能忍:“那你告知一下你的坐骑呢?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朝这个方向走。”
殷弦月笑得打哆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起来,第一天去洛尔大陆,你给我两个金币让我去坐狮鹫。”
“……”路槐面无表情。
殷弦月继续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时,你当时特别无语地看着我,跟我说,捏了我的爪子还想骑我?!”
“你要不就自己下来走。”路槐说。
殷弦月从他肩上直起腰来,撑着他肩膀,拉开一截距离:“就是这个方向,没错的。”
“嗯。”路槐点头。
殷弦月说:“我们不能飞过去,也不能变成狼,只能这样一步步走过去。”
其实路槐也有所察觉了,他会记住殷弦月说过的所有话。路槐说:“出埃及记。”
“嗯。”殷弦月重新伏上去,伏去路槐的肩膀上,说,“先知摩西带着六十万王奴们离开埃及,前往上帝与他们约定的应许之地,迦南,所以我们现在也要走过去,对吧。”
路槐哼笑了声,心道你这双脚悬空的也算一步步走过去?
显然殷弦月立刻懂了他在笑什么,认真地说:“我走不动了,上帝会原谅我的。”
“好好。”路槐拍拍他背,“睡会儿吧。”
“还要走很远。”殷弦月说,“所谓的应许之地,是耶路撒冷,我们要徒步四百公里,要走很久很久。”
路槐说:“我愿意。”
大风吹着军袍猎猎作响,路槐就用手捂着。他愿意抱着他一直这么走下去,这个脆弱又胆小的人类,为了自己,成长成这样勇敢又坚强的样子。
他不止一次地说要保护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做到了。
路槐捂在他后背的手又搓了搓他,又说:“睡会儿吧。”
殷弦月其实本来不困的,被哄得困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温声说:“在我的世界里,我的那个时代,有人认为,出埃及记的那个先知,摩西,是法老图坦卡蒙的叔叔。”
殷弦月说:“图坦卡蒙的叔叔,叫托特摩西,在当时多神信仰的埃及里,企图改变民众的信仰,让大家放弃那些神,只信仰一个神,唯一的真神,后来他成了异端,被史籍抹去,再后来,就有了出埃及记。”
路槐听着,问道:“被史籍抹去的人,为什么还能知道他做了什么,这不是个悖论吗?”
“推测的呀。”殷弦月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转到路槐肩窝来,“因为图坦卡蒙的面具,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文物,所以很多人都去研究这个法老。”
殷弦月又说:“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摩西真的是图坦卡蒙的叔叔,带着六十万王奴出走,带着他们前往耶路撒冷,去到了与上帝约定的应许之地,那将会颠覆1400万犹太……啊,甚至会影响到24亿的基督徒。”
说完,殷弦月似乎有了些灵感,他这个姿势,环抱着路槐的脖子,无意识地用手指揪起他后脑勺的一撮白毛在手里捻着。
“然后呢?”路槐问。
殷弦月:“古代埃及是多神信仰,先知摩西带着王奴出走埃及去到耶路撒冷,在那里形成了一神信仰,只信仰一个神,而这样的信仰如果是一个法老的叔叔带来的话,我的世界会疯掉。”
因为信仰是神给予的。“以色列”的意思就是“与神缔结契约”。信仰不能是由谁带来的,信仰只能由某人诉说、解读。
“也可能会发起一场宗教革命。”路槐轻描淡写地说。
殷弦月便笑笑:“那可热闹了。”
“热闹了。”路槐也跟着笑笑。
路槐接受的教育是洛尔大陆雾区军情处的军校,他与殷弦月学习的不是同一套系统,但理论和理解是贯穿的。
路槐又说:“一个神就够了。”
殷弦月停下搓他头发的手,询问:“你是想说‘一个神就够折腾了’是吧?”
“没那回事。”路槐反驳。
“你就是!”殷弦月又把背直起来。
尽管被人单手抱的时候是不该做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但路槐的小臂宛如钢筋,相当稳固。而且这样被抱,让殷弦月高出了半个头,他恰好低头审视路槐。
路槐哭笑不得,暂时停下,下颌微抬:“真没那个意思,我不觉得你折腾,我一想到后面还有四百公里的路,就希望它变成四千公里。”
“……”殷弦月哑口无言。
他确实无法正视路槐的感情,他对路槐的感情也很难给予他想要的回应。他甚至做不到拒绝路槐,无法说出一句“我不爱你”。
二人在纷乱的风沙、阳光之中沉静地对视着。
这次殷弦月没有噗嗤地笑出来。
“路……槐。”殷弦月凝视这堪比建模的完美脸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眼神充满怜悯。
然而路槐想要的偏偏不是怜悯,他想要的是平等的,有欲望的,纯粹的爱。
他可以毫不避讳地说他对殷弦月有欲望,他想要永远这么抱着他,无论他是不是神。其实殷弦月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有神性而没有神力,他能做的,都只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
这也是让路槐能够心生爱意的最大的原因,更多的时候,殷弦月给他的形象是脆弱的人类。
“别这样看我。”路槐说,“拜托你了,别再用这样的眼神,不要怜悯我,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想从你眼神中看见怜悯。”
说完,路槐抬脚继续走。
从孟菲斯徒步走去耶路撒冷,在这个年代,整个西奈半岛也都是埃及领土。他们沿途在村落中购买食物和水,夜晚,路槐幻化成白狼,将他圈在怀中。
狼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殷弦月像是睡在一个巨大又温暖的毛绒玩具里。
他们走的路径大部分是沙漠,沙漠之中有行脚商人,路槐身上的金币不多了,但还是买了两套干净衣服。古代埃及男子的服饰多是裙装,殷弦月穿了深红色的半裙和披肩,路槐则在行脚商的大力推荐下,买了金色的。
大约是猛兽气息太强烈,路槐穿上去竟像是阿努比斯。
“说起来阿努比斯也是狼头呢。”殷弦月走在他后面,落后了一截,又立刻快步追上来,“你慢一点行吗,又不是赶路。”
路槐回头:“要抱吗?”
殷弦月:“不要,我只是让你走慢点,我跟不上,我是人类。”
路槐:“哦,要抱吗?”
“……”殷弦月懂了,他只是想抱。
狡猾的大白狼。
殷弦月决定争口气:“不用!”
路槐点头,继续向前走。
入夜之后,他们在沙丘上依偎着坐,路槐变成狼,团住他,给他取暖。
星空和沙漠一样,是无垠的。殷弦月给他讲了许多现代世界与星空的故事,旅行者号探测器、哈勃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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