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升看向他:“扶肆诚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需要理解。”暗夜精灵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理解,审判长。”
良久,大厅里无人出声。
直到鸦人判员轻呼出一口气,尔后,清了清嗓子,以缓解气氛:“咳,那个,诸位,我有话要说。”
季升:“请。”
鸦人判员缓缓站起来,说:“笼中已故的这位兽人,她……有孕在身。”
鸦人可以窥见常人无法察觉的事物。
现实是,无论在哪个世界,孕妇都是一个可以被赦免的存在。因为她们在做一件自然界最重要的事情,繁衍。
显然,兽人们并不知道这一赦免权,所以没有透露孕妇的事情。
“放了他们。”季升又说了一遍,“起码,要安葬她,扶先生,请您施以仁慈。”
而殷弦月,看向最高台上的风酒笙,作为守护者,她最近在日夜不休地研读巫师高塔里的魔法书籍,尤其是战斗奥术。所以她状态看上去有些憔悴,黑眼圈非常重。
殷弦月看过去的时候,她盯着兽人笼,眼神中无比错愕、诧异,甚至愠怒。
风酒笙还很年轻,自己是女性,当然对这种事情会有下意识的情绪。不过也是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大陆守护者的身份,守护者抛弃的不仅是姓名,而是一切。
显然,年轻的女巫师、女教师,对兽人事件很难接受。
这也是殷弦月挑选她作为守护者的原因之一,那就是,风酒笙她永远抛不下她的恨意。不仅是对异种,而是对任何违背道义之事。
果然,风酒笙站了起来:“稍等。”
圣教军们停下开笼的动作。
她走下环形台,一步步走到兽笼前面,从圣教军手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笼子。
守护者的魔杖一人多高,“咚”的一声,魔杖底端触地的瞬间,藤类植物从地上生长出来,裹住了死亡的兽人。
她说:“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前提下,关押了孕妇,致使其死亡,我深感遗憾。”
“你应该遗憾。”兽人酋长说,“你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兽人盟友,我们会去投靠新的阵营,你们会对你们的所作所为,负全部责。”
其他兽人扛起藤蔓缠成的蛹状棺椁,走出了审判厅。
“荒谬!”扶肆诚终于按捺不住,“就这么放他们走?!那我死去的族人呢?!你们单单只是罢免了那个守护者,辞职谢罪吗?”
殷弦月站起身,平静地说:“他已经进入了哀恸之牢。”
“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扶肆诚问,“那个守护者,他究竟为什么,要下达那样的命令?”
——异种神。
殷弦月瞄了眼不远处的人类判员,霍微。不久前,他在巫师高塔对霍微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这个世界你非要坚持信任某一个人的话,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殷弦月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出异种神的事情,他在巫师袍里捻了下手指,在他找出剩余的五个异种神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他不能打草惊蛇,他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自己能够找出对方。他要做一个草包人类,一败涂地的那个人类。
于是殷弦月侧身,面对扶肆诚,说:“他老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对方冷笑:“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你说错了,扶判员,这件事并不轻,他已经声名狼藉,万人唾弃。”殷弦月面无表情,没有波澜,静静地看着他,“他晚节不保,锒铛入狱,他会在哀恸之牢里赎罪,直到生命走到终点。”
殷弦月说完,顺了口气,对昭庭辛说:“昭司令,查一下监牢里发生了什么吧……”
“好。”昭庭辛点头。
殷弦月有些恍惚,他离开审判厅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去扶旁边的墙。
扶住墙的时候,他手掌恰好按住了审判厅墙壁上的一个浮雕符号。
Ankh,安卡,古埃及的生命之钥。
它的形状是十字架的“一”上方的竖改成圆形,一个倒置的水滴的圆形。
这个符号在洛尔大陆很常见,洛尔大陆的神明信仰有两个,一个是崇尚古神洛尔,另一个是自然之神。而自然之神的教义,是生命,以及平衡。
殷弦月与墙上的安卡符号对视……他隐隐有了些启示。
生命,那兽人的肚子里孕育的,是生命。
生命由繁衍而来……
繁衍。
培育蛋。
好像有什么在冥冥之中能够串联起来,殷弦月迈出审判厅的高塔,他偏头看向后面的嚎风悬崖,时间还早,距离日落,大约还有5个小时。
异种七神最终的目标,是在洛尔大陆繁衍生息。
那么……有没有可能……
殷弦月四下张望,那些兽人应该还没走远。
嚎风悬崖向南不远,是曾经的酒笙镇。这里早已是一片荒废的土地,大地枯黄,龟裂着手腕粗的裂痕,裸露着大地原本的样貌。
毫无遮挡,一望无际,殷弦月很快看见了那些高大的兽人,抬脚跑过去。
“佐凛!等等!”殷弦月追上去,“佐凛!”
他们的酋长兴许是觉得后面一直跟着一个大声嚷嚷的人类实在有点聒噪,他抬手,一行人停了下来。
“你该庆幸我的星球曾经也有过人类。”佐凛不耐烦地看着殷弦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等、等一下……”殷弦月手掌撑着膝盖,喘了好一阵儿,“佐凛,酋长,我需要一件事情,请您如实相告。”
殷弦月站直起来,推上眼镜。
兽人比他高出很多,他仰着头:“你们来到洛尔大陆,是最先去到永夜森林,对吧。”
“对。”佐凛答道。
这位兽人部落酋长对殷弦月没有攻击性,他们是智慧生物,不是野蛮生物。这也是殷弦月追上来的原因。
殷弦月问:“在永夜森林发生了什么?”
佐凛不明白:“我早就说过无数遍了。我们受自然之神的召唤而来,但那个森林太黑暗,我们迷路了,我们必须走到有光亮的地方,那个森林太蹊跷了,我们遭受攻击,然后还击,就这么多。”
的确,这段解释,兽人们在军情处大营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殷弦月摇头:“还有,请您说完整。”
“没有了!”佐凛的耐心有限,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身亡的族人。
殷弦月见他要走,赶紧又追上去,直接拉住他熊皮衣服的布料:“等等,请说完,你隐瞒了什么,请告诉我!”
佐凛手一拨,像拨开一只咬人脚后跟的小动物。
兽人力量可观,殷弦月直接摔出去,在地上摩擦了两米远。不过他立刻爬起来,重新又跑上去。
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
再三再四地被摔出去,兽人的耐心有限,一次比一次重。
最后一次,他几乎是被抡出去的。
殷弦月用沾满灰尘的手掌根抹掉唇边的血,这一次,他笃定地,坚定地,又一次拦在佐凛的前面。
殷弦月说:“佐凛,你们来到永夜森林之后,那位女兽人,被什么东西……侵犯了,从而有孕,直到现在,对吗。”
他明白,兽人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除非是关乎族人,尤其女性族人的清誉。
殷弦月不了解兽人部落,他也不了解兽人的传统以及他们的执念。
殷弦月猜到了七八。
兽人很强壮,军情处大营的监牢不是什么刑场,每餐都是正常的往里面送,没有什么能致一个有孕的兽人于死地。
更何况,前一天她还好好的。
所以殷弦月可以联想到的是,胎儿出了问题。
殷弦月盯着佐凛,从佐凛暴怒的眼神中,殷弦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异种神侵犯了女兽人。
“佐凛,你听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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