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尊上,别来无恙。”
第10章 不疼
到了此处,阴气越来越重,厚重的灵压让嵇灵喘不过气来。
渊主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身后煞气凝结,如蓄势待发的蛇,嵇灵丝毫不怀疑,一旦渊主发现他并非扶桑,下一秒他就要身首异处。
于是他站在封印中央,字斟句酌,深怕漏了底细。
然而嵇灵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和扶桑君有什么样的仇怨,又为什么用如此怨恨的眼光看着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男人像是听见了极为可笑的事情,他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嗤笑道:“扶桑,你怎么敢和我说别来无恙?”
嵇灵:“……”
他本来是想套渊主的话,但是渊主将皮球踢了回来,嵇灵又不敢贸然开口,于是彻底陷入了沉默。
在长久的静默中,渊主耐心耗尽,洞穴中寒风呼啸,无数的阴煞之气聚集成股,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蓄势待发。
嵇灵只得仓皇开口:“昔日之事……”
他根本不知道昔日有什么事,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昔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嵇灵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国画中有种手法叫留白,适当的空隙会给人遐想的空间,就如同现在,嵇灵只说对不起,其余的全靠渊主去猜。
渊主果然在猜。
他审视着面前的人,眉头紧锁,试图从嵇灵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提灯的神灵赤足立于寒潭之上,微低着脖子,面带苦笑,赤金的火焰在深潭中反射出朦胧的光晕,映照在他的面庞,更衬托的他神色清寂落寞。
渊主微微停顿,旋即嗤笑:“扶桑,你以为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就能再次骗到我?”
嵇灵本来也没想骗他,他只想说些不着边际又故弄玄虚的鬼话,拖过这五分钟。
这么想着,他缓缓闭上眼,涩然苦笑
“这些年,我很抱歉。”
到最后,这已经是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
渊主呼吸一窒。
背地里,嵇灵飞速传音:“白泽,你还需要多久?”
白泽满头大汗:“一分钟,你再坚持一下。”
瞬间的蛊惑过后,渊主面露讥诮,厚重的阴煞之气从他身上溢出,凝聚成无数条粗细不一的长鞭。
其中两条试探性地搭上嵇灵的脚踝,冰凉的阴气贴上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扶桑……”他倾下身,语调冰冷:“既然你说后悔,就拿出一些后悔的诚意。”
嵇灵豁然睁开眼。
周围的阴气蠢蠢欲动,大有和他动手的意思,然而他毕竟是个冒牌货,这人的手段伤不到扶桑君,却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嵇灵的命,嵇灵经不起这个试探。
他飞快地传音:“白泽,还有多久!”
白泽:“三十秒。”
三十秒,只要拖过三十秒。
嵇灵掐算着时间,他只需要让面前人愣住片刻,再胡言乱语些有的没得,就能拖过三十秒!
而此时,渊主唇齿微动,默念着古奥的箴言,那些成股的阴气如同听从召唤的魔物,在嵇灵脚腕越收越紧。
刺痛自脚腕处升起,煞气凝结的长鞭深深勒入皮肤,等长鞭撤去,那里必然要留下深深的红痕。
不能拖下去了!必须立马分散渊主的注意力!
嵇灵仔细斟酌了此人对扶桑君的态度,随后豁然抬手,在渊主惊异的目光中,将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唇瓣。
温热的指腹压在唇间,渊主怔愣当场。
“尊上……”嵇灵轻声,如情人耳语般的呢喃:“这便是我的诚意。”
说罢,他不待渊主反应,对着那对冰冷的薄唇,直直地吻了下去!
没念完的箴言被彻底封在了唇舌中。
四周的煞气一顿,缠住脚腕的几条纷纷滑落,如喝醉了酒一般,完全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男人的瞳孔放大,狭长的眼眸变圆,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嵇灵的样子,清贵的神灵正垂着一双漂亮的眉眼,双手轻捧着他的脸,吻的缱绻又温柔,如同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物。
在生死存亡的压迫下,嵇灵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亲吻。
他看似吻得缠绵又悱恻,忘情又投入,心中却一直默数:“十,九,八……”
倒计时还没数完,一股大力袭来,渊主硬生生震开了他与嵇灵的距离,他的双手被束缚,便操纵阴气恶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将那一段苍白的嘴唇擦得充血。
他的表情在无措,怔愣,惊异中屡次转变,最后变成了愤怒:“扶桑,你……!你找死吗!”
嵇灵同样抬手,抹了把艳红的唇瓣,他看着渊主的眼睛,默念道:“一。”
身后一声断喝:“嵇灵!”
结界已经解开了!
嵇灵足尖在水面重重一踏,倒飞出去三米。
白泽抄起水边的缚仙锁,猛地往池中一抛,准确地束上了嵇灵的腰,他往后狠狠一拽,嵇灵在空中划过圆弧,翻身落在了岸上,电光火石间,他们片刻不敢耽误,几个起落便急略出去数百米,不过两息,几人就消失在了洞穴中,彻底离开了男人能笼罩的范围。
数秒之间,地底只剩下了暗河流动的潺潺声。
树上人抬起眼,视线凝在洞口,面色沉得可怕。
片刻后,他一字一顿,冷笑出声:“嵇灵 ?”
*
嵇灵等人片刻不停,急急掠回刘仁景的墓中,傅杨和王程轩见他们出来,连忙站起来:“怎么样了。”
白泽一言不发,拉着嵇灵走出洞口。
他避开王程轩等人,将嵇灵怼在游客中心的墙壁上,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纸巾,狠狠擦起嵇灵的嘴来,动作直接粗暴,像是在擦车玻璃。
嵇灵闪躲:“诶,诶,诶,干嘛。”
白泽将那纸往地上一丢,卡住嵇灵的肩膀,怒道:“嵇灵,你他妈是不是傻,我叫你拖时间,我叫你亲他了吗?”
嵇灵没说话,伸手往旁边一指。
旁边是块立牌,上面写着:“景区禁止乱丢垃圾。”
白泽沉默着将纸捡起来,团了团丢进垃圾桶,接着卡住嵇灵的肩膀:“嵇灵你他妈是不是傻!”
嵇灵道:“那个情况,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渊主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时间还有三十秒,除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白泽双手插入头皮,支起头发,表情痛苦:“渊主!嵇灵,那可是渊主!”
嵇灵道:“我知道他是渊主。”
白泽怒道:“你知道他是渊主,那你知不知道渊主是什么人?”
“那是全天下最暴戾的邪神!”
他絮絮叨叨:“传闻渊主最厌恶其他人的触碰,谁要碰他一下,就会被他丢到九渊去喂蛇,最后被巨蛇勒住,直到骨骼寸寸断裂,尸骨无存。”
嵇灵不敢说话。
“渊主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但凡被他种下标记,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找出来。”
“渊主……”
“等等白泽。”嵇灵打断:“你刚刚说的追踪印记,不会是这个吧?”
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墨色痕迹,只见一方硬币大小的墨迹规规整整地印在素白的皮肉上,仿若宣纸上盖的印章。
嵇灵抬手看,是一个古体的“渊”。
白泽:“……”
他按住额头暴跳的青筋,伸手捏住嵇灵的手腕仔细查看,确顶那印记是虞渊印无疑。
白泽捏着那二两皮肉翻来覆去,眉头紧锁:“是不是很疼?”
嵇灵一愣:“不疼?”
“不疼?”白泽比他还要愣:“怎么会不疼?”
要在别人身上烙下印记,需要用灵气侵蚀对冲,被烙印者被迫接收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当然是很疼的,但这枚虞渊印浅浅地烙在皮肉上,像个人畜无害的纹身,嵇灵甚至没能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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