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28)
云归城外的树林瞧着郁郁葱葱,全是参天大树,实际上只是一方幻境罢了,容不渔悄无声息融入黑暗,踩在虚幻的树枝上,身形在林间划过一次残影。
最终,他停在一处瀑布处。
山间流下来的水似乎是昨日的雨日积下来的,波涛汹涌从山顶奔袭而下,流到宽敞的护城河中,从天而降的水流拍打在巨石上发出涛浪不绝的声响。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面对着白雾似的瀑布,墨发垂下,被风吹得微微拂起。
容不渔站在他背后十步之外,后知后觉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息。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慢回头,露出一张同容不渔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
容不渔没有惊讶,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容不渔”同之前那具被打得粉碎的傀儡似乎有些不同,他眸子闪着微光,神色迷茫,看着仿佛一个刚出生的稚子。
容不渔察觉出了此人不同,没有轻举妄动,试探着道:“你主人是姬奉欢?”
“容不渔”茫然看了他一眼,突然轻轻启唇,道:“奉欢不服管教私自跑了出去,哥,你快把他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容不渔一怔,突然身形一闪,整个人疾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了“容不渔”的脖子。
——他伸手握住时才发现,这人竟然不是木头做的傀儡,而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容不渔呼吸一窒,手指微微用力,直接将“容不渔”脖子上掐住一道指痕。
“你到底是谁?”容不渔冷冷道,“这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容不渔”被掐住命门,却没有丝毫挣扎,而是茫然疑惑地看着容不渔,声音沙哑道:“若是他下回再跑出去,在那迷林绕死也别妄想……”
容不渔骤然厉声道:“我问你这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手指又用了些力道,那白皙的脖子被掐得有些泛红,“容不渔”却依然在说着不知所云的胡话。
周围瀑布击打巨石,拍出一道道白雾水珠溅在两人身上。
容不渔突然被水流的寒气激得清醒过来,他怔然看着几乎要气绝的“容不渔”,缓慢松开了手。
他颓然抬手捂住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剧痛的胸口,似乎想到了什么,琉璃似的眼底冰冷一片。
“容不渔”道:“你找到重葛了吗……”
容不渔往后退了一步,近乎绝望地看着面前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住口……”
“容不渔”又道:“哥,我好疼。”
容不渔骤然被那一句“我好疼”打了个措手不及,愕然抬头看他,但是那胸口剧痛再次阵阵传来,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跌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水立刻涌了上来,将他整个身体包裹住,直直往下拖。
容不渔没有丝毫挣扎,怔然看着头顶上模糊的人影一点点消失,耳畔只留下那句——
“我好疼。”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神智昏沉的容不渔拼尽了全力去听。
“迷林你知道是什么吗?傻子!”幼时容不渔扒着窗户往外看,嫌弃地看着窗外练剑的姬奉欢,“那么大,那么长,里面全是弯弯绕绕的道路,你若是寻不到正确的出路,死都出不去的。”
七八岁的姬奉欢木剑一挥,灵力直接将地上的花花草草带着飞起,围绕着他的木剑打转旋飞个不停。
姬奉欢头也不回,奶声道:“不就是迷宫嘛,我知道的,走那个我最擅长了。”
容不渔幼时住在五华城,因那里魔修鬼厌众多,城池之外结界和迷宫法阵随之也多,不光魔修进不来,就算是城里的人,没有城主亲令,也是出不得城的。
容不渔道:“呸,要是被我爹爹知道了,要把你打傻的。”
姬奉欢人小鬼大,朝他一眨眼,撒娇道:“哥你不告诉他不就成了吗?我去一趟便回来,很快的。”
容不渔还是道:“不成不成,你会连累我一起挨打的。”
姬奉欢将木剑随手一挽,上面被灵力附着的花瓣草叶全都被他扔到了容不渔脸上。
容不渔险些吃了一嘴的花草,怒道:“姬奉欢!”
容不渔年纪还小,只要一被气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盈满眼睛,含泪愤恨瞪着人时让人十分有负罪感。
姬奉欢跳了过来,将木剑变成簪子,笑嘻嘻地插到容不渔发间,讨好道:“好嘛,不去就不去,别气了。”
容不渔抽抽鼻子,瞪了他一眼,道:“外面真的很危险。”
姬奉欢笑吟吟地往他怀里钻:“我知道我知道!”
容不渔被他蹭得痒极了,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道:“那说好了啊,乖乖听话。”
姬奉欢眨着眼睛点头,乖巧极了。
被水包围的容不渔浑浑噩噩地想着:“之后出了什么事情来着?”
容不渔已经许久没有那么冷过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半个身子已到了岸边,只是浑身痛得却没有丝毫力气,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到。
“哦。”容不渔突然心想,“姬奉欢还是出去了……”
不光出去,还拐着容不渔的父亲刚刚收养的孩子一块去了迷林。
那孩子叫……
容不渔突然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名字了,隐约只记得似乎叫重葛。
正当他昏昏沉沉至极,耳畔突然传来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缓慢停在自己身边。
有人在他头顶说话,听得仿佛有层结界遮着,不太清楚。
“城主……要寻的人,好像是他?”
“看容貌似乎……是啊。”
“把他带回去应该能得到一大笔赏金!”
“赚了赚了。”
容不渔听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随后只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正要反抗,胸口剑意如同潮水般猛然泛起一阵剧烈的钝痛。
下一瞬,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仇人见面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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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阴差阳错
直到了破晓, 云归城的灯火才逐渐灭了。
犹襄一整夜未睡, 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要去查看,眼看着马上就要天明,容不渔竟然还没回来。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起身熄灭篝火, 前去城门口等着城门打开,犹襄看了看四周,眉头依然紧皱着。
逐鹿不知何时醒了, 道:“他呢?”
犹襄道:“昨晚出去了,还没回来。”
逐鹿道:“啊, 那要去寻吗?”
犹襄眼神一直往外飘着, 漫不经心道:“不必, 等到城门开了他还没回来,咱们就先进城再说。”
按照容不渔的修为,除非姬奉欢禾沉那等修为的人亲至, 否则在这云归城外遇不着什么危险——不过前提是只要容不渔身上那抹要命的剑意不会再发作。
逐鹿进屋将两个少年唤醒, 洗漱了一番后下了马车。
二七揉着眼睛,嘴里叼着红薯干,含糊道:“容容呢?”
犹襄敷衍道:“他有事出去了,我们先进城。”
二七眉头皱了起来:“那他还会回来吗?”
犹襄不像容不渔哄孩子那么有耐心,直接不耐道:“别问这种废话, 快点走,城门马上就要开了。”
二七愤恨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时尘突然道:“那不是容叔吗?”
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昨晚的假和尚楚秋社正背着一个人朝他们慢悠悠走过来。
犹襄看到楚秋社背上的人,立刻迎了上去。
“容不渔!”
容不渔身上浑身都是水, 披着一件和尚的灰袍,正垂着头歪在楚秋社肩上,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了。
犹襄原本以为会是傀儡,试探着摸了摸容不渔的脉门发现有活人的脉搏,这才将容不渔从楚秋社身上弄下来。
容不渔嘴唇惨白,浑身都在微微发着抖。
二七急急忙忙扑上来:“容容!”
逐鹿一把拦住他,不让他往上扑。
犹襄将容不渔揽在肩上,一言难尽看了在一旁擦汗的楚秋社一眼,半天才道:“你是在哪里碰见的他?”
楚秋社“阿弥陀佛”一声,喘匀了气才道:“就在那树林外的瀑布下,他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被冲去护城河了。”
犹襄将容不渔身上的灰袍扯下来递还给楚秋社,轻松一口气,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只是他一低头,眼神瞬间变了。
因为他怀中的容不渔竟然身穿一身黑衣。
犹襄迟疑了半天,又试探着摸了摸“容不渔”的脖颈,血液从掌心缓慢流动。
他不信邪,又输了一丝灵力进去,谁知这人的灵力竟然同容不渔的一模一样。
四周一片死寂。
逐鹿看犹襄脸色这么难看,试探着道:“怎么了?他不是吗?”
犹襄一时也说不上来,对上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时尘和二七,愣了一下,才道:“是。”
二七和时尘一喜,立刻欢天喜地围上来。
犹襄不想让他们靠太近,抬手拦了拦,看见二七立刻变脸气得要咬他,无奈道:“城门开了,咱们先进城再说。”
时尘忙点头:“嗯!”
犹襄将“容不渔”放在马车中,抬手一挥,马车化为一阵黑雾钻出他的袖中。
“先让他修养修养。”
犹襄看了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人的城门,有些不太敢过去。
若是城门口的灵石能查探出来马车中的人是诛杀榜上的,那他就是容不渔;
若是查不出来,那就是个冒牌货。
楚秋社也要进城,犹襄不太相信此人,见他和和气气地同时尘二七闲聊,心神一直警惕着唯恐他发难。
犹襄一心两用,忙碌非常。
众人很快到了城门口,已有大多数的人进了城,他们只在旁边等了一炷香,便一一踩着门槛灵石进了城。
直到进到了城池中,犹襄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那人,果然不是容不渔。
逐鹿吃惊地看着犹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