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89)
与此同时,周遭结界应声而碎,一把剑从远处呼啸而来,在容不渔还未回过神时,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口。
利刃刺入身体的感觉应该是极痛的,但是容不渔却仿佛察觉不到,颓然跪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已经死去的未垣。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容不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九重葛的声音。
微微抬头看去,阵法早已散去,众人早已被这一变故惊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远处的九重葛像是发了疯一样,满脸泪痕哭喊着想要朝着他扑过来,却被观鹤从背后拦住他的腰,让他寸步难行。
“哥!”九重葛徒劳无功地朝他伸出手,声音嘶哑,“禾沉!禾沉你不能……你不能杀他!禾沉——”
白穷见到主人受伤,呆在原地半天才骤然化为小山般庞大的身躯,嘶吼着朝着阵法冲了过去,只是下一刻,却被花对玉用阵法牢牢禁锢在原地。
它愤怒地咆哮一声,浑身皮开肉绽依然朝着容不渔一下又一下地撞过去。
那牢固的阵法几乎被它撞出了一道道裂痕,但是很快就被花对玉再次补全。
容不渔看了看九重葛,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白穷,嘴唇轻启,道:“走……”
走啊,傻猫。
那身躯庞大的傻猫却仿佛没有看懂这个意思,依然不知疼地朝着他扑过来。
长剑穿透胸口,带出的血几乎将容不渔的雪白孝衣染成红色。
禾沉一步步地朝他走过去,最终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
“容容……”他轻声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容不渔微仰着头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勾唇一笑。
“我会杀人了。”
禾沉眸子一颤。
在五华城时,禾沉总是教他招招致命的剑法,但是容不渔当时生性软弱,不肯去学,每当那个时候,禾沉总会问他。
“容容,你会杀人吗?”
而每一次,他得到的都是否认的答案。
直到现在,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满身是血,微仰着头笑的一如既往,他就这样笑着,向他证明。
我会杀人了。
禾沉轻轻地单膝跪下来,缓慢抬手半抱住了容不渔瘦弱的肩膀。
容不渔额头抵在他肩上,微弱地喘息着,每喘息一口都带着微弱的血腥气。
禾沉轻声道:“你不该这样做。”
容不渔没说话,微垂着的眸瞥见禾沉空着的另外一只手,剧烈发着抖,却坚定缓慢地按在了剑柄上。
容不渔的眸子微微张大。
禾沉缓慢地按着剑柄,一手抱着容不渔,一点点用力将剩余的剑刃推了进去。
剑刃破开他的后心,直接带出了一股血光。
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像是滚雷般在耳畔响起,直到将剑柄抵在容不渔的心口,禾沉在双手将他抱在怀里,微微垂着头,一向冷漠至极的眸子缓缓落下两行泪水。
容不渔靠在他怀里,鼻息中的血腥气早已闻不到了,只能听到血滴在地面上的声音,以及自己腰间一直佩戴着的玉佩骤然破碎的声响。
一瞬间,容不渔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他循着本能抬起手缓慢回抱住禾沉,轻轻在他心口蹭了蹭,喃喃道:“哥,我好疼啊。”
只是一句话,禾沉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颤,接着像是瘫软了似的,微微弯着腰将容不渔更轻柔地环抱着。
“不疼了。”禾沉轻声道,“睡过去,就不疼了。”
容不渔双眸失神地看着他,很快,那瞳孔顺着针尖似的一点迅速扩散开来,整个瞳仁全是灰色。
九重葛依然被观鹤拦着,拼尽了全力却靠近不了分毫,他声音都哭哑了,浑身无力地被观鹤抱在怀里。
观鹤微微闭上眼睛,很快张开,垂眸看着九重葛,轻声道:“他死了。”
九重葛眼眸无神,只是重复着他说了无数遍的话:“放开我。”
观鹤试探着将手放开,九重葛颓然坐在地上,眼神虚无地看了半晌,才轻轻站起来,转身朝着石阶下走去。
观鹤皱眉:“小九?”
姬奉欢道:“让他去吧。”
观鹤回过头,就看见姬奉欢正盯着阵法中的容不渔看个不停,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观鹤愣了一下,才道:“别哭。”
姬奉欢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脸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他胡乱擦了擦,笑道:“没事。”
之后的事情,九重葛就不知道了,他迷迷糊糊地沿着石阶往下走,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当初容陵留下的阵法。
那阵法早已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九重葛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将手腕划开,用血一点点补全那复杂的法阵。
而后,法阵骤然发动。
二十七道鬼厌灵力从上空的阵法轰然而落,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灵力穿透身体的感觉疼痛无比,当初容不渔只是挨了几下便痛得几乎要自戕,但是九重葛只是坐在那里,任由一道道灵力打在身上,将体内经脉冲刷的一片鲜血淋漓,而后再重新愈合。
他一直都知道容不渔对鬼厌有种本能的厌恶,所以在当初容陵询问他是否要成为鬼厌时,即使能有滔天灵力,他也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而当禾沉的剑穿过容不渔的心口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九重葛浑浑噩噩地心想:若是当初听容陵的话成为鬼厌就好了,那今日他就算杀尽所有人,也不会让人伤了容不渔一根毫毛。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掐自己的脸。
九重葛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才奋力地张开了眼睛。
眼前一阵水雾似的朦胧,半晌后艰难地凝聚了视线。
那讨人厌的姬奉欢不知为何正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九重葛眨眨眼睛,不知自己是梦还是现实。
自己好像是和容不渔吵了一架,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还做了什么来着?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正在他冥思苦想时,姬奉欢察觉到他醒来了,笑的眸子都没了。
他扬扬手上的蘑菇,笑的像是一只狐狸:“哎,小九,能问问你,为什么你头上会长蘑菇吗?哈哈哈!”
九重葛:“……”
九重葛心道:哦是现实,姬奉欢依然那么欠揍。
抬眸看了看,禾沉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似乎在看什么,观鹤坐在一旁,看着姬奉欢手里的蘑菇,眼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九重葛磨了磨牙。
他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睛恨恨剜了姬奉欢一眼。
“我饿了。”
姬奉欢“哦”了一声:“你怎么还是这么能吃?当时在禾沉家里住着,险些把人家给吃空了,现在你都都要和我作对了,饿了找谁要吃的呢?”
九重葛不厌其烦地重复:“我饿了。”
姬奉欢笑着将手里的蘑菇朝他晃了晃,笑嘻嘻道:“喏,从你头上□□的,你要吃吗……”
他还没说完,九重葛找准了机会,一口咬住了姬奉欢的手腕。
姬奉欢:“啊——”
第79章 呀射偏了
片刻后, 姬奉欢咬牙切齿地坐在一旁,捂着被咬出一个血印的手离那姓九的咬人狗远远的。
观鹤将一条小鱼干塞到九重葛嘴里, 淡淡道:“都让你别惹他了, 你还往他面前凑, 不咬你咬谁。”
九重葛边哼边三口两口将小鱼干吃了, 他手不能动,只能微微探着身往观鹤手里蹭,嘴里还在道:“还要吃。”
观鹤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 道:“你怎么这么傻?”
九重葛一张口咬住他的袖子,含糊道:“吃。”
九重葛一旦饿极了, 整个人脑子都有点迷糊, 他只知道面前之人的气息很熟悉,有些迷迷瞪瞪地叼着观鹤的袖子撒娇。
姬奉欢在一旁皮笑肉不笑:“他小的时候饿一天, 眼睛都绿得要吃人,不知道那九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禾沉冷冷回头, 道:“别说这个。”
“我又没说错。”姬奉欢道,“他像个白痴一样在那地方等了九天, 容不渔也没有去接他, 要不是你找到了他,他早就饿死荒野了。你救了他一命,他可倒好,这些年处处同你作对,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九重葛迷迷瞪瞪地听着姬奉欢的话,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立刻挣扎着想要朝着姬奉欢扑去。
观鹤连忙抱住了他,皱着眉对姬奉欢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姬奉欢不听,朝着九重葛挑衅的一笑。
九重葛更加愤怒,观鹤险些拦不住他。
九重葛眼神恍惚,嘴里还在嚷着:“我哥……会来接我!他一定会来的……你、你在胡说八道!”
姬奉欢嗤笑:“傻子,他还记得你时都这么不在意你,更何况你还把他的记忆给夺去了。”
九重葛咬牙切齿:“放开我……我、我要咬死他!”
观鹤无奈地拦住他,道:“你啊,也就这点出息了,乖乖别动,我去给你找吃的。”
九重葛咬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放开我!”
真是太烦人了,九重葛浑浑噩噩地心想,当年就是这样,总有人拦着他不让他到容不渔的身边,现在依然如此。
观鹤摸了他头一回,才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转身离开,应该是给他找吃的了。
姬奉欢在一旁小声嘀咕:“将死之人了,还这么费心做什么?”
禾沉冷冷瞥了他一眼。
姬奉欢撇撇嘴:“我知道了,不说就是了。”
他又不记疼地跑到九重葛面前,盘着腿坐在他三步之外唯恐再被咬,开口道:“禾沉取走容不渔的记忆,是为了拿你献祭时,可以让他不必再受感情驱使再来毁局,而你呢,我想不通,你都把记忆拿回去了,为什么还不还给他?”
九重葛朝他一龇牙:“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姬奉欢忌惮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过去,你保证别咬我。”
九重葛道:“好。”
一旁的禾沉忍无可忍地扶住了额头,大概已经预想到了结局。
果不其然,姬奉欢轻而易举相信人的后果,就是手上又有了个血印子。
“疯狗!”姬奉欢后退好多部,咬牙切齿地骂道,“怪不得我哥不要你!”
九重葛呸了一口,此时眼睛已经清明了许多,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他就算不要我,也不会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