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源满朔低声说道,“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是在说我小看你了吗?”源满仲咳嗽着说道, 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才没有。”源满朔的眼睛弯了弯, 温声说道, “我只是想说…我很高兴。”
即使只是短短的一面,即使只是寥寥的几句话, 我也…非常高兴。
“真的?”
“…真的。”源满朔垂下眼,避开了源满仲的目光, 轻声说道。
撒谎。源满仲无奈地看着他, 即使长大了, 朔在这方面也从来没有任何的变化,所有可能会引起别人担忧的东西,从来都是独自藏在心里,从来都不肯往外泄露分毫。
术式亮起微光,慢慢地笼罩在了源满朔的身上,他惊愣地抬起头,似乎想要阻止,但源满仲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让我看看吧,朔。”
心脏仿佛被握紧成了一团,想要汲取到任何一丝空气都要竭尽全力地在狭小而又局限的空间中跳动着,每一次都会重重地砸在困锁着它的围墙上,疼得浑身上下都会发抖,但却只能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可能起到作用的重物将其压下,不能发出一点的声音。
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要是被别人听到的话…
源满仲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柔和下表情,眼睛中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嘴唇颤动着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原来有这么难过啊。”
源满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源满仲用手触碰上他的面颊,然后轻声问道:“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我来带走它吧。”
“这种东西,如果兄长想要的话,就拿走好了。”
“那么作为交换,朔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源满朔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拼命地去想着,可最后却不得不承认:
我想要很多很多东西,可一件一件算下来,却又好像少得可怜,到头来,却没有一件是能在这里对兄长你诉说的。
我最想要的只是…
所以在沉默过后,他也只能这样说着:“一场美梦。”源满朔露出了清浅的笑意,用手抓住了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再度重复道,“一场有兄长在的…美梦。”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源满朔早已接受了一切,所以从今往后再无半点奢求,反正…“总会重聚的不是吗?在很久很久以后。”
“这样说也没错。”源满仲只是有些遗憾给予他的时间还不够长,不够他将所有的话都说完,“要睡上很长的一觉,到时候记得要叫醒我。”
“嗯。”源满朔只觉得心上像是被戳了一个小小的洞,所有的悲伤与难过从中挤了出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颗千疮百孔而又空空荡荡的心,“绝对不会忘记的。”
“啪嗒。”透明的水滴落在地上,源满仲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有些无措地擦过源满朔的面颊,“朔?”
“我?”源满朔茫然地看着源满仲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串,一颗一颗地在地上开出了无色的花朵。
“朔?”“源?”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禅院甚尔怔忪地看着眼泪从源满朔的脸上落下,他只见过一次朔哭泣的样子,而那次还不是发自朔的内心,而现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接住在阳光下显得晶莹的泪珠,但却见它穿过自己的手指,砸落在地上,而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看着。
只能看着。
禅院甚尔只感觉仿佛有一条绳索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点一点收紧让他感到无法呼吸,从最初直至今日,他所感受到的所有的无力都来自于朔,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朔真的需要他的存在吗?
我能做到什么?我能帮到你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禅院甚尔执拗地看着源满朔,绿色的眼睛中是一片疯狂,只要你说出来!
而两面宿傩只感到了一阵烦躁,他蹙着眉看着源满朔,他也曾想过源满朔哭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绝不是这种“软弱”的眼泪。
但这种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脆弱感却正好符合了两面宿傩的审美,再加上这是源满朔…或者更应该说是因为这是源满朔,所以不管什么样子,两面宿傩都不觉得难看,但在这种情况下…
无论做什么感觉都不会被这家伙听进去。两面宿傩朝着源满朔投以了诡异的夹杂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的眼神,然后看了一眼源满仲,咧开嘴后退着拉开了距离。
就当是发善心了。两面宿傩“大发慈悲”地想着,看在这家伙这几天“取悦”了我的份上,就暂且绕过他这一回。
“为什么?”源满朔抬起手,他触碰到了流过的水痕,指尖顿时一片濡湿,“我明明…”
明明已经不会感到难过了啊。
“别看我,兄长。”源满朔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他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泪,但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却仿佛完全违背了他的意愿,像是要将久远之前的、所有的,甚至几乎要被忘掉的悲伤与痛苦,在最后的时刻,全部都不再忍耐地发泄出来,“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的…”
源满朔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无数的画面像是冬日的大雪,厚厚地压下来,让他喘不上气,又像是天空中的烟火,炸开一片五彩斑斓,可到最后,只留下了层叠的灰烬:“我只是…只是…”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明只是像以前一样再次说一声道别而已。
可是为什么…
“我该怎样…”源满仲深深地看着哽咽的源满朔,像是能透过所有伪装的假象,看到那个被隐藏在最深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在恸哭着的灵魂,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抱紧了他。
源满朔静止在了原地,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令他感到心安的地方,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的身体就本能地放松了下来,如同青烟一般的声音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才能停下来。”
“抱歉,朔。”源满仲轻声说道,“不要紧,不要去想,一切都没有关系。”他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好像那些在面对外人时的“舌灿莲花”,在此刻都变成了毫无用处的东西,最终只是说道,“我在这里,朔。”
我在这里,不会有其他人看到的,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想哭就哭吧。
源满朔的手指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将所有的声音都隐藏在了怀抱之中,源满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抬头用已然开始模糊的双眼看着不远处,脸上似乎是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看到我们了吗?”钉崎野蔷薇眼圈通红,此时她已经不想要去思考这是否符合逻辑了,用干涩的声音询问道。
“不,是…”禅院惠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手指朝着身后看去,一棵大树的背后,源晴织正站在那里,撑在树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但他终究只是静静地看着,始终不肯上前一步。
他想要改变的就是这一切。源晴织看着自己,出神地想着,可惜在仁河之乱的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我这个影武者…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替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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