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
虽然天幕传音是比彩光文字更为玄深奥秘的神迹,但大臣们却已经没有感慨神明的心力了。他们匍匐着俯看地面,除了被“亡国”两个字震得心肝乱颤之外,便是止不住的疑惑:
庆祝皇帝登基怎么讲的是大秦亡国?
上苍的思路是不是也古怪了一点?
或许是被刺激得太深,或许是被叔孙通宽慰了心情。虽然始皇帝听到“胡亥”时嘴角抽搐,但终究没有发作什么。
【公元前二百一十年,第五次巡视全国的皇帝车驾终于从沙丘返回,只不过这一次的行程却格外仓促,不但再未停驻视察沿途郡县,也从不召见地方长吏询问政务;左丞相李斯甚至下令调来了一车咸鱼,说是随时供皇帝取用。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喜爱上咸鱼这样粗糙的食物,但盛夏鱼腥腐败臭味铺天盖地,委实也让随行的大臣受苦不已。】
祖龙皱了皱眉。这天音看似散漫无稽,但频频提起的“咸鱼”,却令他颇为在意。
【不过,无论怎么来说,李斯对祖龙还是手下留情的。大概是当时的烹饪与调味技术还不够发达,李丞相只能想出“棺载辒辌车中”、“以鲍鱼乱其臭”的主意,否则隔几年点出了烟熏工艺,那搞不好李斯与赵高就能架着柴火把始皇帝九熏九蒸,再抹盐防腐;便如千年以后辽国大臣为辽太宗耶律德光开创的全新防腐技术——简称熏腊肉。
虽然臭了一点,但祖龙好歹保持了全身下葬,没有被做成如耶律德光一般的烟熏腊肉条,总还算李丞相保留了最后一点忠心。】
天音这漫不经心的介绍尚未说完,死寂一片的松树旁立刻便是咕咚一声响——跪伏在群臣之前的左丞相李斯终于抵受不住这个刺激,尚未等天音说完熏制皇帝的具体流程,便一个前扑栽倒在地,自此晕厥不省人事。
罗拜的诸位公卿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分心向李丞相望上一眼,只有在听到“咸鱼”与“熏制”时周身颤抖,忍不住的牙齿打颤:
咸鱼,什么咸鱼?!
熏制,熏制什么?!
能随皇帝上山封禅的都是聪明人,也正是因为聪明绝顶,这些人杰的想象力丝毫不受控制,立刻变浮现出了某些新鲜、热辣,大不敬到足以夷灭三族的可怕图景——
大概是实在忍受不了了,几位大胆的将军面目惨白,冒着风险向伏地的叔孙通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叔孙博士,叔孙博士?叔孙博士救一下呀!
叔孙博士像死狗一样趴在泰山的泥土之上,若不是衣袖偶尔颤动,真怀疑是一块毫无知觉的死肉。
事实证明人力也有穷时,即使以叔孙通博士这样天赋异禀、举世无双的佞臣,面对天幕中展示的以咸鱼搅乱尸臭的若干步骤,那也唯有摆烂无语,彻底装死了事。
而皇帝的面容则是彻底没有表情了。他缓缓移下目光,每到一处都有公卿止不住的发抖。如此逡巡数刻之后,终于落在了瘫软在地的左丞相李斯身上。
若不是天音再次响起,搞不好李丞相会被立刻拖下去制成肉干。
【车驾抵达咸阳之后,左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向留守的大臣们出示了伪造的遗诏,以始皇帝的口吻大肆夸赞幼子胡亥,将胡亥继立为二世皇帝。这样的变故令大臣们极为惊愕,却也再无力抗争:李斯与赵高已经分别控制了朝廷与宫廷,而唯一能与胡亥争夺皇位的公子扶苏则早已被李斯以密信赐死,朝臣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几位匍匐的朝臣耳朵一动,听到了嘎吱作响的声音。这几人怯生生稍稍抬头,瞥见祖龙遮掩在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颤动,而地面是几块碎裂的玉玦。
始皇帝冷着脸抛下玉玦的残渣,心中的怒火却腾腾燃烧,更远甚于听到什么“咸鱼”、“腊肉”百倍,真正难以自抑!
——说实话,自祖龙发兵兼并六国以来,天下士人群聚而议论,辱骂与诽谤已经太多太多,多到令人麻木;更不用提祖龙的好相父吕不韦与好亲妈赵姬,那做下的事情更是香艳而又劲爆,新鲜而又热辣;因此而生的桃色谣言实在难以入耳,偏偏又实在不可阻挡。长久的刺激与拷打之后,祖龙的内心早已麻木。他固然会为天音言之凿凿的“咸鱼尸臭”发怒,但尚且还能压制自己。
可一旦涉及赵高,一旦涉及胡亥——这事情的性质就骤然而变了!
刚刚听到胡亥两个字时,始皇帝既惊且疑,兀自还不敢相信。他太知道自己那个宝贝儿子的本事了,虽然眼下只有十一二岁,但已经明白无误的显露出了麻木与无能的本质,基本就是个吃啥啥没够的酒囊饭袋,最大的用处是仗着自己那清澈见底的愚蠢来取悦疑心深重的父皇——因为实在太蠢,纵使多疑如祖龙,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居心。
说难听点,他有那个脑子吗?
也正因为如此,胡亥夺位才显得那么不可思议。扶苏的确是仁弱柔善了一点,但怎么会束手就擒,竟然惨败于自己那个蠢钝如彘的幼弟?
朕的长子也没有脑子了吗?
但听到李斯与赵高的动作之后,始皇帝却是骤然醒悟,而后便是不可遏制的暴怒,乃至难以掩饰的惊惧——原因无他,如若这一内一外的两个臣子结成联盟,那便的确可以做到这偷天换日、近乎于宫变的动作。而胡亥——胡亥甚至不需要做些什么。即使他是一头蠢猪,这两人也能矫诏将他轻松扶上皇位!
不,不,恰恰因为胡亥是头蠢猪,老谋深算如李斯赵高才会铤而走险,发动这场宫变!
祖龙继位以来历经吕不韦赵太后与成蛟的动乱,在这样的细节上简直敏感到了极点。仅仅是稍微往深处一想,那原本平直冷漠的面容便渐渐化为了铁青。他紧咬牙关,胸中火焰几乎腾出了喉咙。
围绕的大臣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时隔十余年又一次清晰无误的感受到了天子之怒。这不再是被羞辱后带着羞恼的气愤了,而是真真正正,如铁如火,泛着生冷杀机的怒意。
毫无疑问,李丞相与赵府令的三族是要整整齐齐,到泰山嵩里团聚了。
但问题是胡亥……胡亥。念及这个十一岁的幼子,大概是父子天伦的一点亲情萦绕,始皇帝心中也不由泛起了犹豫。他不相信胡亥能有什么祸国殃民的才能,充其量也只是因过于愚蠢而被李斯赵高利用,沦为皇座上的傀儡而已。但愚蠢……愚蠢总不是罪过。
【虽然是迫不得已被赵高拉下了矫诏的浑水,但以李丞相看来,这一切的进展大概还是相当如意的——自己在皇权更迭中保住了富贵,甚至能够更进一步巩固地位。被矫诏送上来的皇帝秦二世胡亥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但正是蠢货才令李斯安心。秦始皇帝太果断、太聪明,太雄才大略了,混在这样的君主身边数十年,实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李丞相大概已经很累了。
蠢货?蠢货不是正好么?蠢货当然不懂怎么治国,于是他只能仰仗老臣李斯。丞相从此可以轻松自在的专权,再也没有往日的忧虑烦恼。
但作为天底下头一号的聪明人,与雄才大略的皇帝打交道太久的李斯,已经丧失了对一个蠢货的想象力。他以己度人,把胡亥想得太简单了。
——没错,蠢货当然不懂怎么治国。但谁告诉你蠢货想要治国的?
我直接开摆,不就行了吗?——秦二世,胡亥】
祖龙:…………
行吧,胡亥也不能留了。
第21章 大秦 第一个视频(二)
【没错,仅仅当了数天的皇帝,秦二世胡亥便发现了人生的真谛:越是勤政,就越会发现皇帝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于皇帝。
——所以他果断开始了摆烂的人生。
以《史记》的记载,二世上位之后,丞相李斯常常与他议论国政,但每一次上奏,都会碰上二世与狗马美人嬉戏。被打搅兴致的二世因此大怒,对李斯日益疏远。按史书的说法,这是赵高为了解决李斯所设下的毒计。但这计策下确是某种难以解释的槽点——李斯又不是愣头青,当然会窥伺皇帝的作息调整上奏的时间;能让他三番两次撞上皇帝在玩乐,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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