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如此轻易,以至于人们只能看淡……这是一个,人们还在为生存而奋力挣扎的年代。
荀柔忍不住抱紧了荀衍的脖子。
……
“去哪顽皮了?怎么这么脏?”荀采从盆里抓起一把草木灰拍在荀柔的头上,一通使劲的揉。
荀柔被揉得低头,“我没玩,就看了一会儿阿兄他们蹴鞠。”
他哪知道居然这么大的动静,就在旁边看着,都是半身的土。
“那不该靠得太近。”荀采将热水兑了,用伸手试了试温度,用水瓢淋上去,故意吓他,“你这脑袋就才鞠那么大,人家一不注意,说不定把你当鞠踢了”
“阿姊,今天李家阿兄,问我是谁家孩子,”荀柔心里对李骞道了个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事?”荀采嘲笑一声,在他头上拍了一掌,握住荀柔的几根头毛,挤了挤水,突然觉得不对,眉头一皱,“等等,你去哪看的蹴鞠?怎么还遇见李家的人?”
“就是……”荀柔顿了顿,发现自己给自己上了套,强制转移话题,“阿姊,你说会不会有人去告官啊?”
“你去里中了?李家才”荀采顿了一顿,“你都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阿姊,大家都知道,父亲回来了?”他们家逃的是不是有点硬核。
荀采眉头皱一皱,将葛巾盖在荀柔的头上,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来,一边给他擦头,一边道,“你现在还未念书,不懂道理,但你要知道,郡中、县中、里中,父亲大人品行高洁,心存大义,直言谏上,均是忠心虑国,并未做错什么。
“如今虽然宦官当权,蒙蔽天子,为世之蠹害,但天下还有忠义之士,丘县令、杨太守还有辛太守,都是明智之士,不愿听命宦官乱命,具庇护我家。”
“里中诸姓,都是淳朴良善的人家,与我家邻居多年,相互帮助、相互了解,知道父亲品行高洁,都绝不会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况且,我荀氏并非任其宰割之辈,袁司空、杨太尉俱与我家交好,愿为我家张目,天子纵使为天子,也要顾及民意,不可随意妄为,只待时日,父亲定能无罪而赦。”
“无论你在外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必害怕。”
荀柔叹为观止。
从后世观点来看,他姐这番话,简直太有水平了。
宦官把持政权,排除异己,地方豪强对抗中央,自恃无恐,士人把控天下口舌,相互之间勾结,关系盘根错节……咳咳……总之可以说,除了不涉及边防外族政策,几乎是把东汉末重重弊端,尤其是后两项。
所以,他们家,也荣幸的在东汉末年风云中,占一席之地。
曹老板也好,大备备也好,都一度努力的想要把这乱七八糟的天下理一理,但都未曾真正成功。
人们总说天下大势,天下大势,然而真正的天下大势,最广众的百姓,最强大的力量,还在被遗忘忽视的角落。
百姓从来不过是利益、是筹码、是炮灰、是一千、一万的数字。
这片土地,从养活五千万人到四亿,花费了一千五百年,而从两亿到能养活十六亿,却只是区区一百年。
这才是“人”的力量。
国家的安宁,炎黄血脉昌盛,凭借的从不是一个人,一个勇者,一个英雄。
国家,是国与家,国人共担之,国人共有之。
这个道理,荀柔明白,但他更清楚,要所有兔子都明白这个道理,还需要两千年。
他做不成英雄,也不想当疯子。
“好了,”荀采把原地发呆的荀柔拎出浴盆,“来穿好衣服本来想过两天在给你,现在好了……这几天你可别穿脏了。”
荀柔回过神来,就看到面前摆着一套新衣。
完全按照玄端礼服的样子,做出的幼童版,上衣下裳,外为黑色丝质礼服,缁衪纁裳,还有刺绣敝膝,内是白绢中单,还有一条宽腰带,除了花纹进行修改,其他几乎完全按正式礼服的样子做成。
“阿姊……”荀柔望着衣服细致的针线,实在没想到,婚期将近的姐姐,竟为他做了一件新衣。
作为一个伪儿童,荀柔一直特别理解,在他现在的年纪捡旧衣服穿,毕竟他很快就会长到一米八,现在的衣服,穿不了多久,的确不必浪费。
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要新衣服。
况且,这件衣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终于不再坦荡荡了!
虽然节操掉着掉着也习惯了,但是偶尔还是后臀有点凉风嗖嗖。
“好了,快试试合不合身,”荀采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你都这么大了,阿姊走前总得让你穿一回新衣服。”
荀柔伸手抱住姐姐,将头埋进姐姐的怀里。
有些话,到了时候反而说不出。
这个时代,女子出嫁是什么样子,荀柔想象不出,但从书里看的、故事里听说的,自来都是艰难。
“阿姊,”荀柔忍不住抬头,“若是姐夫实在不好,你就回家来。”
“胡说什么,”荀采拍他一下,“都不盼着你阿姊好啊?”
“不是不是,”荀柔连忙道,“我当然希望阿姊你将来好好的,长命百岁,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安喜乐。”
“这还差不多。”荀采嗔他一眼。
少女含羞带嗔,有种天然的娇憨。
荀柔突然明白,自古小舅子对姐夫的天然敌意,带走姐姐的,就是敌人!
转眼,日子溜得飞快。
风和日丽,春暖花开,正是卜算得好婚期。
第10章 燕燕于飞
出于某种众所周知“掩耳盗铃”的原因,荀采出嫁之礼,在荀绲家举行。
荀柔一早被前几日归家的兄长拎起来,穿了新衣服,带到伯父家。
吉时未到,荀氏族人陆续前来,阿姊在后堂,由族中的嫂嫂和堂姐们陪伴,堂上全是大大小小、风仪翩翩的荀氏美男。
荀柔穿行之间,收获无数摸头杀和各种糖、糕、小玩具,心情十分复杂,总之,平时很得意的事,突然就没那么高兴了。
“阿妹说你如今淘气,我原还未信,”突然荀柔被人从背后抱起,“真是一时没看好,就到处乱跑。”
“阿兄!”
这个突然出现,面如冠玉,器宇轩昂,将他举高高的帅哥,正是他两天前从叶县赶回家,为妹妹送嫁的,荀柔的亲兄长荀棐。现任叶县县尉,两百石,疑似靠老婆关系入编的公务员。
荀棐举着荀柔颠了颠,“阿善胖了不少。”
……请别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他哪里有胖,他只是穿得比较多。
“阿兄,我送阿姊的纺车,装好了吗?”
“装好了,装好了,”荀棐道,“你从昨天就问好几遍,谁还能忘?”
他就是怕阿姊嫌弃嘛,毕竟纺车的颜值……有点丑。
是的,荀柔终于在荀采成亲前,在二伯母以及堂兄们的帮助和支持下,将纺车成功改好,虽然主要动手的是伯父家木匠程伯脚踏、五锭,和历史上真实脚踏五锭纺车是不是一样,他不知道,但完成作品的过程中,荀柔终于明白,为什么到一千多年后,手摇纺车还没有被淘汰了。
和可以放在桌上操作,小巧的,适合携带的手摇式相比,脚踏纺车,有点庞大笨重。
为了不浪费脚踩的做功,脚踏是纺车的纺轮部分,半径比手摇式大了三倍,还要加上一个脚架,就这一个东西,就能装一架车。
至于锭子,纺车就算装十个锭子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人的手只有五根手指,只有四根指缝夹住纺线,所以当阿姊一脸好笑的问他,自己如何操控第五个锭子时,他只能一脸茫然,纺线是技术活,别说五个锭子,他一个的都不会,之所以装五个,那是因为他学过啊,至于这东西怎么操作,他连实物都没见过,全凭想象,当然只能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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