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事真成了,是何伯求与袁氏的功劳,我家不占他们便宜。”这家伙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所以,”襄楷道,“小公子与你伯父一般,不看好此事?”
“我可没这么说。”开玩笑,灵帝都卖官了,当然不想清流士人再起来,再把官位占了,他还拿什么卖?
襄楷笑得整张脸扭曲,“可小公子态度不是如此吗?天下若亡,公子亦溺水中,莫非公子以为可以作壁上观?”
这是又犯病了?荀柔无奈叹气,“前车殷鉴,我不知道袁家与之有何差别。”
他最近琢磨了伯父关于袁家的介绍,越想越觉得,袁绍做的事,与其说为党锢伸冤,不如说给袁家洗白,从结果看,还真洗得挺清白。
像他,如果不是穿越一回被科普,可不知道袁家和张让等宦官关系亲近,还以为什么刚正不阿的东汉栋梁呢。
“那公子以为,天子如何才会解除党锢?”襄楷狭长的眼睛一眯。
当然是逼不得已。
但荀柔不说。
开玩笑,把黄巾起义说提前怎么办?以这家伙的疯批可能还真做得出来。
“那个还没完成。”荀柔指指他手中的竹简,转移话题,“你拿去恐怕做不成。”
“这张图似是农具?”襄楷一笑,指着上面粗糙的图道。
那是他近来尝试的曲辕犁半成品,但他才不会对这家伙承认,“不是。”
“是什么?形状有些奇怪?莫非是犁?”襄楷显然对农具颇有研究。
“这个真还没完成,”荀柔见他一副要塞进袖子里的动作,连忙上前阻止。
他就记得改变力臂方向,大概画出来才知道离谱,还得再研究。
“好罢,”襄楷一脸遗憾的放下,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灰布袋,“前些日子,有个北方马贩送我此物,我常来麻烦公子,这个算是谢礼。”
“不用了,不用客气。”自从经历《太平经》,荀柔如今一听他说谢礼就心里发憷,连忙摆手拒绝。
“哦?”襄楷道,“这可是上好的人参,据有经验老农说,这东西至少有上百”
“……谢谢。”
真香。
荀柔一把夺过来打开看,竟然是指长的人参,只是可惜根须不知是挖采方法,还是后来处理不精心,明显断了许多。
人参自古以来就是贵药,《神农本草经》将之列为上品第一,它生长在长白山脉茂林之中,不仅娇小不起眼,还喜欢独美,一枝人参附近绝不不会再生一枝,就算有经验的药农,要找采到也全凭运气,珍贵得令人发指。
和其价值相称的是其功效,自古以来第一吊命神药可不是吹的。
族中还没听说哪家,存有此物。
荀柔抬头望向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襄楷,“你怎么知道永昌的事?”
永昌远离中原,在大理以西,在这时代几乎就是穷乡僻壤代名词。
“我云游四方,认得几个永昌的商人,小公子想做什么?”
可恶,这家伙居然这么了解他。
荀柔淡定眨眨眼,“我听说,永昌有种植物,和人参相似,其枝年生一节,每一节上生叶七枚,生至三节成熟,名曰三七,其花果皆似人参而更繁,其根坚硬,如铜皮铁骨,却是疗伤止血之圣药。”
“唔……”襄楷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荀柔,捂住嘴无声笑了片刻,却并没问荀柔一个小童,如何知道千里之外的事。
“多谢。”他最后低声道。
数天之后,荀柔在荀绲家,见到了伯父为他家聘请的临时保镖。
他缓缓抬头,这小腿,也就比他腰粗,这腰身,也就差不多他身长,这个头,也就是坐着,也差点把他看得仰头仰翻过去。
对方对他友善咧嘴一笑,就满脸虬髯,十分狰狞。
“这位陈留壮士典韦,有志节任侠,勇武过人,这次请他来保护你们一程,定能无恙。”伯父一脸温良,云淡风轻。
伯父,你这么厉害的吗,伯父?
虽然颍阴和陈留也就相距两百公里,但人家还是会觉得我们金手指开得太大啦!
第26章 荀采阴家
填金描彩的精致沉香木漆案,长三尺阔二尺厚一寸,下有两对云足,已是实足的分量,再摆上盘盏,力量稍微小一些的女子都拿不起来,荀采却已经举了足足两刻钟。
已是入秋添衣的时节,她却仍然穿着单衣,汗水浸透衣衫几乎贴在身上,消瘦得显出背后肩胛骨轮廓。
时间实在太久,手臂终于支撑不住得颤抖起来。
“哎呀,小心些,”站在阴母身边服侍的长媳乔氏娇声道,“若是晃洒了,岂不是浪费你一片孝心?”
荀采低着头,咬了咬唇,强撑住手臂保持平稳。
她寅时不到就起来做朝食,到这时还一口未进,汗水顺着鬓角流下,背后却一阵阵凉得惊栗,手臂虽然维持平衡,却轻微的颤抖,却无法克制。
乔氏捧着汤盏,低头看她,似乎好心得道,“弟妹你毕竟是名门娇养的贵女,你若实在撑不住,换女婢来算了,这摇摇晃晃的,婆母如何安心吃饭?”
“侍奉婆母乃是儿之本分,不敢委于他人,”荀柔竭力撑住食案,“儿会小心的。”
阴母原本对她宽和,是看在她能做儿子的助力,又读过书,能在族长面前露脸,如今再听她这样说话,就止不住生气,“做不好就滚,巧言令色,说得好听,做事却样样不行。我老了,无法弯腰取食,需得让人捧一捧案,你自己说愿意,如今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若是我子尚在,哪还需要你来?”
“是儿之错,”喉中血腥气蔓延,荀采往上举了举案,“夫君去世,儿当替他尽孝,儿行事粗陋,望婆母见谅。”
“你还敢提我儿?”阴母怒火顿时点燃,“若非你,若非你这丧门星,我儿何至早丧!”
“当初上师说诚心念经、逢凶化吉你书念得多,看不起我子,处处要显得你高明,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黄天看不过眼了,降下罪过你说,上天怎么就不劈死你,反而害了我儿?你说”
阴母越说越激动,抓住荀采的发髻,“你这妖妇你这毒妇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儿!”
荀采被她拽得一偏,头皮撕疼,却不躲避,顾不得自己,仍然双手托举着的金漆食案。
“你们荀氏天下名门,我当初为我儿娶你,当你是贤惠妇人,子曰诗云念得一堆,结果我呸!连个婢女都容不得,竟让我儿子断子绝孙!”
荀采在阴母的咒骂中全身止不住,如秋叶般颤抖颤抖起来,眼神逐渐空洞凄惶。
她有时也在想,当初是不是自己做错,如果,如果留下那两个女婢,如今夫君就能留下血脉。
“我儿如此优秀、孝顺、才华、聪慧,远近皆名,连族长都称赞他,说他是阴家最有前途的后辈,都是你”
“毁在你手里了我的儿啊”阴母捶胸顿足,那是她最喜欢,让她骄傲,让她在族中扬眉吐气的小儿子啊!
荀采垂眸,眼中全然失去神采,一滴一滴麻木的掉下泪珠。
“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长久在咸涩眼泪和干涸之间来回的眼角,承受不住裂开,鲜血染红泪滴,滚落下来,如同泣血。
食案终于再也稳不住,汤粥荡洒出,顺着案边,浇在荀采头上。
“哎,倒底还是洒了,”一直作壁上观的乔氏,用手帕掩了掩嘴角,娇滴滴得上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席可是今年新换的,弟妹你一向节俭,莫非……是心中有什么不满?”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阴母眼中恶光闪烁,“我看还是将你撵回家去,免得人家还以为我虐待媳妇。”
荀采听见这一句,顿时过电般全身剧烈一颤,抬起头来,满脸惊惶失措,眼泪狼藉,她却再顾不得,举着案膝行向前,连连哀求,“不要婆母我错了,我错了,您不要撵我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好生做事您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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